要搁在平日曹笙肯定坐不住凳子，可现在她真的只想窝在这儿，什么都不做。

整个高中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浪费，时间总是不够用，一小时能做两张卷子就要做三张。更何况她整个高三差不多都在外面跑演出、拍广告，候场的时间她都要做套卷子，在酒店休息时叶凌云直接电话辅导，一点文化课都不允许她落下。

这种日子挺折磨人的，钱根本赚不到多少还要受人使唤，在剧组时还好点，前辈会照顾她，多让她说两句台词或者有个正脸。

拍广告的时候才是灾难，一条两分钟的广告常常一拍就是两个小时，但凡时间长一点的宣传片，她就要在各种环境下坚持着保持假笑，有时候笑到脸僵，肌肉抽搐要好久才能恢复。

她经常偷偷在洗澡的时候哭，学业压力大不说还有所谓的事业，正值青春期的年纪内心本就波涛汹涌，情绪崩溃是常有的事。

但她还是得像小大人一样，站到镜头前波澜不惊，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一众同龄人中被选中，才会在试戏的时候被导演夸上半句。曹笙的性格极要强，多苦多难她都没后悔过刚上高三时兴冲冲跑去试戏，虽说那次试戏碰了一鼻子灰，可走廊里的职业经纪人们还是把她带到了这条路上。

庆祝千禧年时曹笙没像同学们空间里写的那样，对跨世纪有多深的感触，从出生她经历过好多历史性的时刻，可那都是过去很久之后回头看，才发现是历史中的一个节点，却也依然是沧海一粟。

她如今像是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被人挑选上架成为精致布景中的一部分，难免不遭人嫉妒指点。从学校到社会，风言风语对于她来说都是藏在棉被下的石子，或许觉得躺久了适应了，不自觉的翻身又会咯的你肋骨疼。

越要强遇到这些事越难受，曹笙不允许自己示弱倾诉，对谁都不行。这是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未来，苦难都得受着。所以她特爱演哭戏，恰好能宣泄情绪还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已经崩溃的事实。

于是你那时打开电视便能看到曹笙在各类剧集中饰演的小角色，哭起来五官扭曲十分用力，甚至有时分明缘由很小，可她哭的特别大声，大到你把音量开到最小邻居都会觉得你在打孩子。

在剧组因为哭戏的事儿曹笙没少被副导演额外“关照”，可谁都不敢往深了说她，眼瞅着上一秒哭的喘不上气，导演一喊cut曹笙云开雾散，小小年纪控制情绪能力这么强，谁都觉得很恐怖。只有曹笙自己心里清楚，她沉浸在情绪里的时候委屈一股脑上来泪如泉涌，一听到外面干涉的声音，内心的情绪就会被理智强行按回，并不是她多厉害。她才十八岁，能厉害到哪儿去......

事实往往尴尬在这个当口，她能稍稍赚点钱同学们羡慕的不得了，可是除却能买点衣服之外也做不了太多事，遇上好通告攒出大头儿（在此处形容多的钱）妈妈都会给她存到卡里，告诉她钱不能一时爽快都花掉，要给未来留余地。

她有时觉得自己是大人，演出完回到学校倒还好，毕竟她也就是请假出去，谁也不知道她具体拍了什么。可自打她在一部爆红的情景剧里露了个脸，这座小城就炸开了锅，一传十十传百，都是与有荣焉那个劲儿。

同班同学倒是真感情还那样，其他班的学生和老师就不同了，赶来看的、阴阳怪气的、什么样儿都有，她处在风暴的中心，经历着人情冷暖。分明她就半句台词，后半句还因为紧张没说出来。可她没什么办法，刚开始的时候在校园中要各种笑脸，家长们会觉得她能赚钱是大人了，可即使这样因为与学习无关，学校并不正视她，甚至请假的时候教导主任还会说些难听的话。

可她只能受着，因为她“长大了”，外界的一切都是她要面对的，因为选择，因为生存。

更多时她觉得自己只是个孩子，无论剧组还是广告商那儿，大家张嘴说道的都是五光十色的新世界，她完全未曾踏足过。

新新世界铺展在她面前时那样庞大，她不敢更没有能力涉足过深。剧组的酒局她起初感觉新鲜好奇总想去，没等妈妈反对，几位合作过的前辈姐姐疼她，告诫她切不可在新人时踏入这种饭局，她没有资本确保情况可控。经过这一遭曹笙才感觉自己太嫩了，那种傲气与狂妄稍有消减，不停思考才有清晰认知，对自身、对面对的环境。

在这样矛盾的状态中她被裹挟着度过，成长的速度与年龄脱节，却在真正的大人面前显得尤为稚嫩。分明是为了话剧才选择演戏，可演技没有得到磨练反而距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远。生活中没办法得到理解，工作上不具备选择的资格及余地，不被坑害是侥幸。曹笙只求自己上大学后能拨乱反正，重新找到前行的方向。

想到这儿有些窝心，曹笙不愿意再往下寻思，她本是坐这儿躲个清净，却还是庸人自扰。张来望去实验楼前多出一抹倩影，碎花裙子在轻风中摆动，蹬着褪色帆布鞋的脚有些紧张，时而踢两下地时而脚背向外微翻，素白的手抓着左臂上身微微摆动，瀑布长发带着点儿天生的金黄，这些细节的拥有者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精致脸蛋儿，眼神挂在远远的篮球场上，忘得出神。

这便是千林中学的校花，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五好学生，很多女孩儿口中曹笙的对手，可她俩只在学校大型演出时见过面说过两次话，互相之间甚至都不熟，班级更是占据走廊两头，平时从没机会碰面。

那姑娘叫方桦，如桦树样挺立的性格，从不在意因为妒忌或没来由的恨而诞生出的流言蜚语，更不被众口铄金所困扰。曹笙最羡慕她这点，因为自己做不到。

总盯着人家不是那么回事儿，曹笙着眼别处寻乐子的时候，方桦居然走到她身边主动打招呼。

“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我可以坐下么？”虽然话是问句，可囫囵个说完的时候方桦已然坐稳还理了理裙摆，强势的不容拒绝。

曹笙倒不反感，坐久了有些闷还总乱想，来个人聊聊天挺解闷儿，管她来者是何意，先聊再说。她轻轻点头，走形式礼貌地做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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