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间,影怜也悄悄看过多次大户人家来买妾的情景了。
南胜坊的乔妈妈殷勤的引了客人来,客人刚在厅上坐了,一口茶尚未咽下,乔妈妈便带了一个姐姐到厅上去被人相看。
乔妈妈道:“姑娘拜客。”
姐姐便双手交握在腰间,略侧了身子,弯了双膝盈盈一拜。
乔妈妈道:“姑娘走走。”
姐姐便缓缓在客人面前走几步。
乔妈妈又道:“姑娘转身。”
姐姐便转过身子,面向客人。
乔妈妈道:“姑娘借手睄睄。”
姐姐伸出手,乔妈妈将手拿在手里,山下翻看一遍,便略褪了姐姐的袖口,看着手腕,眉眼一飞,看客人的脸色是否满意。
乔妈妈又道:“姑娘睄相公。”
姐姐便要抬了眼,看一看客人。
乔妈妈又道:“姑娘几岁了。”
姐姐会答:“十二岁。”
乔妈妈道:“姑娘再走走。”
趁着姐姐走动,乔妈妈会拉一下她的裙子,好叫客人看见姐姐的小脚儿。
如此这般相看几人之后,再一溜排在那客人跟前,那客人看中哪个姑娘,便拿一支簪子或钗插在她头上。于是这边厢议定了价码,交割清楚了,这位姑娘午后便被一乘轿子抬走,从此不见了。
影怜才知道,女孩子的脸、皮肤、声音、脚……原来都是可以被人这样翻来覆去的看,一个看了不成,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这样被人相看!
命运,从来不在自己的掌握中。
影怜曾问云翾:
“姐姐,为什么院里的姑娘们要被人挑选了买去?”
云翾在灯下铺开了宣纸,细细勾勒着兰花的叶子,闻言抬起头来,放下了笔,郑重的道:
“我们决定不了自己生在哪里,却能决定自己要怎么活!”
“姐姐,我不懂!”
云翾拉着影怜的手,捏捏她的胳膊,影怜哎哟一声,云翾柔声问她:
“跟着师傅们学功夫辛苦吗?”
“苦呢,若偷懒,嬷嬷们就要打!姐姐最好,我的游丝描不均匀,姐姐也不打我!”
云翾笑道:“你瞧,方才说苦的时候,快要流泪,可说到我不打你,就喜笑颜开了。怎么那么乐呢?”
影怜歪着头道:“我高兴呀,可是我若画好了,就更高兴了。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我也高兴,姐姐,也教我画海棠花吧!”
云翾的眼睛沉静柔和,在灯下闪着光。
“还有什么高兴的事呢?”
影怜想了想兴奋道:“院子里有一条的小水沟,夏天的时候,我偷偷的抓到过几只螃蟹;轻云练功的时候,脚抬不上去,我们在房里,用汗巾子绑住她的脚踝,一点一点的拉,现在她能抬上去了,我们都好高兴;嗯,还有看《庄子》里的惠子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又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呵呵,真好笑!鱼高不高兴,鱼自然知道,不需要他们辩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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