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些不成熟的声调,声音并不大,却似有穿透的力量,宛转入耳,众人转过头来寻找声音的来源。
影怜原是自语,只因那少年声调高卓,不免说出声来,在众人面前,却似习惯一般用上了唱腔的技巧。
影怜索性站起身来,从容走近他们道:
“杨氏之悖逆之心,自非一日而成,他构筑工事于四境,加固海龙囤,亦非旦夕之功,既然早存此心,若等外敌来范应之不暇之时,杨氏忽然滋事,或者勾结外敌,岂不是养虎成患?倒不如趁其未坐大之时将其剿灭永绝后患!”
那清秀少年欣喜万分,眼睛发光:
“辩了半日好容易有人赞同我了,此言有理,兄长可有言相对?”
那眼光奕奕的文士见影怜陌生,知道是外地士子,眉头略微一皱又随即舒展,站起来拱手:
“足下好辩才,我竟无言了。”
那面目阔朗的青年也拱手道:“兄台面生,好像没有见过。”
影怜大方一揖,朗声答道:
“在下杨爱,游学至此地,慕几社之名,特来拜访,适才唐突,还望诸位海涵!”
那眼光奕奕的士子便也一揖:“在下陈子龙,能于此聆听阁下高论,荣幸之至!”
那阔朗青年亦笑着上来见礼:“在下李雯,幸会!”
俊秀少年最是喜色盈面的也上来一揖:
“在下宋征舆,幸会!”
影怜忙向三位拱手道:“原来是云间三子,请恕在下适才莽撞了。”
卧子笑道:“众先生不嫌弃我三人鄙陋,给了个浑名,着实惭愧。来,我与你引荐诸君!”遂引影怜与诸位一一见礼。
礼毕后,大家各自散座,卧子(陈子龙字卧子)邀影怜与三子同坐。
卧子见影怜眉目清秀,虽然刻意装扮,眼神中却有一丝女儿家的神色显露出来。见其他人并没有异样看他,大约也以为是个清秀少年貌似女子罢了,估计是因为有辕文这样的美貌少年,大家也都不怀疑影怜了。心下明白便浅浅一笑,也并不说破,女子能谈国事,实在难得,况且听她的言论之中有杀伐决断的才能,倒让他觉得影怜不同寻常,越发对影怜有了好奇之心:
“杨兄如此年少,竟能知晓播州之役,方才安内攘外之论颇有新意,真是后生可畏!”
辕文(宋征舆字辕文)看起来最高兴:“杨兄刚才救了我,要不然哪,我又输给兄长了。”
舒章(李雯字舒章)笑着拿着扇柄敲一下他:“辕文你究竟是要辨明道理呢还是要跟卧子争个输赢呢?”
卧子听了脸色一凛:
“你若只是想赢,那就没有辩的必要了,我直接认输就是,你又有何趣?咱们论辩本不在输赢,而在于明了道义之所在!”
辕文撇撇嘴:“说话就教训人。杨兄也不要理他,咱们上那边聊去!”
说着便拉影怜,舒章连忙按住他:
“杨兄今日刚来,你瞧你哪里有云间三子的风度。”
影怜见他们这样有趣,心中很是高兴与他们结交:
“三位这样和睦,还真是云间一景呢。”
三人一听大笑。
辕文少年英俊,舒章文质彬彬、风趣温和,卧子在三位中年纪最长,也不过二十四五岁,体格健硕、英气勃勃,一双眼睛深透人心。
云间几社三子,竟能认可影怜,影怜心中万分激动,每日读书读得越发的勤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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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事近亦远,影怜亦知自己的本份,这才艺也是必学的。见几社也时常文会,便常作诗填词,以前在周家也曾作诗,但毕竟是儿戏,此番面对的都是寒窗苦读的文人士子,可不能在文会上出丑。
夏日酷暑,影怜怕热,便大敞了窗户,坐在窗边摇着扇子,翻一翻宋人词,却读到了这一首: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影怜默念着:“待到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绫儿在一旁收着影怜方才写的字,模糊听着什么便道:
“姑娘叫我吗?”
影怜右手拿着书靠在椅子扶手上,呆怔在哪里一动不动。忙走近前去,轻轻唤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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