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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之夜是有特权的,今夜不会宵禁,青年男女也尽可相约黄昏,游赏观灯。街上更是灯光如昼,人流如织。

与喧闹的街市不同,离寒秀斋一里之隔的一个酒楼二楼的一间临街房间里,气氛有一些凝重。

桌上杯盘狼藉,酒菜已去七八,八仙桌上有六副碗筷,房中却只剩了四人。桌旁坐着两人,看起来年纪相仿,约莫二十三四,头戴网巾,银冠束发。

着葱白素缎深衣的青年,眉峰如剑,一抬眼便见眉宇间蕴藏着一股英爽之气,他端起酒杯眉心微蹙,忽而仰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嘴角一抿,眼睛一抬,豪气便随着这酒意扑面而来。

“过几日我打算去一趟虞山,舒章,你去吗?”

旁边的青衫男子面目阔朗,笑容浅淡,儒雅可亲。

“我自然是要紧随卧子兄的脚步的,彝仲兄,你呢?”

那站在窗边好似专注的看着街上游人各色花灯的中年男子转过身来,中人身材,筋骨瘦削却双目有神,不答却问:

“卧子兄此去虞山,是请教会试之事还是请虞山先生出山?”

卧子(陈子龙,字卧子)朗声道:“都有。”

彝仲(夏允彝,字彝仲)沉默着坐在了桌旁,轻叹一声:

“虞山先生革职在家,陛下心意不曾回转,眼下……”

舒章(李雯,字舒章)悠悠道:“当初会推阁臣,虞山先生(钱谦益,号牧斋)被革职,这也过了三年了,如今温相忝任首辅,坊间都说,崇祯皇帝遭瘟了,陛下天纵英明,竟一毫不察?”

彝仲放在桌上的右手半握成拳,手指在桌上轻敲着凝思半晌才道:

“听闻当年温体仁参了虞山先生,陛下曾说过这样一段话:方今是何时,东西交警,南北用兵,不忧国,只是分门立户,动辄说什么党,什么东林,何益国家事情?你们想,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卧子低了眉,掩藏了他那一双有着过分光芒的眼睛,试探着道:

“崇祯元年会推阁臣,虞山先生被温体仁诬陷,朝中但有人为先生辩驳,温体仁便说'满朝皆是谦益之党'。陛下最恨人结党,所以信了当时看似孤立的温体仁,将先生革职。彝仲兄的意思,陛下知道温体仁当时是以'结党'为名攻击虞山先生,即便温体仁当年无党,如今位高权重,未必无党?”

彝仲道:

“正是此意。这三年来温相和周相争夺首辅之位,温相羽翼已成,陛下未必不疑,周相败北,未必不反戈相向。”

席间一直未发言的一个面色略黑,方额阔唇的褐衣男子道:

“陛下当初宠信周延儒,偏袒温体仁,因了周相,温相才能顺利入阁。依在下看来,陛下更担忧他二人结党。如今周相下台,倒让陛下对温相少了猜忌,眼下温相应是圣眷正隆。”

一语既出,房中顿时沉默。

此人姓许名誉卿,是在坐诸人中唯一曾任职中央,且亲历崇祯元年会推阁臣,也被斥为“谦益一党”的当事人。当初身在吏科给事中任上,遭遇诬陷上疏辩白之后,便愤然辞官。

崇祯元年,年轻的皇帝以迅雷之势推翻了阉党,百业待举,按惯例,由吏部公议推举人才入阁。当时吏部推选的人中,有礼部右侍郎钱谦益,却无另一位礼部右侍郎周延儒,还少了礼部尚书温体仁。

温周二人十分不满,温体仁便上疏罗织钱谦益罪名,周温二人配合默契,抓住皇帝最忌恨的“结党”之事,生生的将朝中为钱谦益辩驳的人都统归为一党。钱谦益革职回乡,许誉卿据实陈奏,亦被攻讦为与钱谦益结党,愤而辞官。

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少年手中拿着两支烟花,火花四散的裹着一阵风冲进来道:

“怎么都不去看灯,咦,发生什么事了?”

少年将烟花递给身后的小厮,脱下风帽和团鹤纹大氅,露出底下华贵的青织金孔雀云缎曳撒,网巾覆发,头上金冠光华闪闪,面如美玉。

见桌上已没什么想吃的,转身又叫自己的小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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