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缘故,我也不怕两位相公笑话,也说与姐姐明白。姐姐想必也疑惑我不看人,就定了要买,只因她是我本家妹子,原指望她不入我们这火坑,谁承想那周家……姐姐,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自小为了养活父母家人,也就只有咱们值得几两银子,咱们这样的人,还有个什么念想?姐姐如此看重我妹妹,我本也不便强要,只求桂姐可怜我这妹妹,自小离了父母,又被周家这样作践赶了出来……桂姐愿意成全我姐妹,身价银自然是当给姐姐的,然姐姐这情分原也买不来,昨日说的价,只当谢姐姐的情分。再者你家胡妈妈跟我们吴大娘跑一趟,这天寒地冻的,另与十两银子给胡妈妈做件冬衣吧。”
桂姐原只花了二十两银子,也还是看在相府里出来的份上,东挪西凑了,想着就是梳栊也能有个好价钱,自家几个姑娘每日加起来不过赚上五百钱,还得吃喝做衣裳,那孩子若破了身的,没得梳栊钱,即便她一日能挣五百钱,可零零碎碎哪儿比得上这立刻得手的二百三十两银子,这已经够她去乡间买房置地,后半生有靠了还做什么皮肉生意。
金四爷笑得眼睛也眯起来附和道:
“桂姐是良善人,岂能不成人之美?宛君夫人承你的情,她姐妹也一世念你的好,感念桂姐恩德。传了出去,谁不说桂姐是个好人呢。”
桂姐自那二十两银子花将出去,便心绪烦乱,一时想着相府里出来的,眉眼自然是高的,若不从自己,可是个闹心的!一时又想着那大户人家的婢女,有几个没被少爷们上手的……
宛君对她也有过照应,又是这么大一注横财,何况宛君在她眼里,从来是难以企及的,如今倒在她面前落泪,原以为她高高在上,事事如意的,如今才明白,她虽是富贵些,也还是一样的苦命人罢了。这又多了三十两,高帽子又戴着,忙又暗自提醒别那么没眼色,见不得银子,故意的叹了一声,才道:
“宛君姑娘出了名的豪杰,我可有什么不能答应的,既是你自家姐妹,我自然不能强留着了。”
宛君笑容可掬道:
“我替我苦命的妹妹多谢姐姐了,喜儿将银子给两位先生瞧过了,姐姐也看看成色,姐姐,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桂姐看着二十两一锭的一盘银子捧到眼前,喜得无可不可。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打开,将两张纸交给宛君。
宛君拿过细细一瞧,递与瘦高个的书写相公,那人细细看过,点点头!
宛君用自己的手帕包了,小心收起,对桂姐道:
“你看看这赎身契,若妥帖,便画印吧!”
桂姐见上面写着听任杨爱自赎的话,还有中人、书写人的签押,总共三份,都爽快的画了印。
宛君亲热的挽着桂姐道谢,喜儿带了众人吃饭,宛君送到门首,又回头坐下来细瞧那两张纸。
一张是杨爱入籍苏州府吴江县教坊司的籍契,另一张是把杨爱卖到松江下三等妓院的身契。
——说是妓院,其实这个桂姐的院子,是连妓院也算不上的娼寮。须知松江与江南各地一样,妓馆也分了三六九等,桂姐在谷阳门外南边有一所简陋土屋娼寮,在路边连成一排,在墙上挖一个孔,她家的姑娘们便裸身在内妖娆作态,人从墙外过,看中了谁投钱几十或百文即可入内与之一度春宵。
宛君咬着牙恨道:
“堂堂相府,诗礼之家,竟也能行如此肮脏之事,天下读书人,又有几个干净的?!”
喜儿进门笑道:
“姐姐又骂读书人了?”
宛君嗤地一笑,复又哼道:
“不该骂么?宰相尚且如此,其他人可见一斑!”
宛君款款起身,喜儿扶住她的手臂道:
“那吴少爷呢?他总不是读书人吧,姐姐怎么也不喜欢?”
宛君停住脚步道:
“他又来了?”
“可不是,来了七八回了,姐姐今日可要见见?”
“见吧,谁让我忽然觉得他还算诚恳了呢!”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