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七章 太白(2 / 2)陈叔夜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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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援摆手苦笑。

申时正,人影东向,群臣尽皆散去。章中丞踱过中书省和枢密院,独自仰头遥望,太白星明晃晃与日齐辉,没由来的一阵心悸。

——太白经天,乱世之兆。

刘豫追将上来,见四下无人,从衣袖中掏出下半本账簿。

急雨来得快,去得更快,缸中芙蓉叶尚留几颗摩尼珠,莹莹碎碎,留不得长久。

……

……

“‘章援致平、李伦介然、谢悰济苦,戊辰科同榜知交’——啊哟介然,你这手字写得也忒难看了!”

“在下祖辈务农为业,字迹虽说不好,若论使锄耕地,你们这些富贵子弟可没人是我对手。”

“谁同你争这些,元祐三甲事事位居人先,这如何能说得过去?”

“两位哥哥莫伤和气,我家中有几幅豫章先生旧帖,改日赠与介然就是。”

刘豫道:“章中丞,章中丞?”

那账簿底端皮纸上附有一行随笔,却道是:“今日试晬,玉璋不见饮食珍玩,但拈此本在手,廿年后必承袭老父衣钵,李氏如今真入士门矣。”

笔迹开合劲瘦有力,顿挫自然成锋,正是长久仿写黄鲁直字帖的模样。

“悠悠四十载,得儿如此,老父从此不惧旦暮死!”

章援接过下半本账簿,入堂前仓促撕就,事到临头,关心则乱,罪亦不能减半,天下愚钝者无出其右。

“这本账要是流传出去,前国子祭酒的声名便彻底毁了!”

他长久黯然,心道,李玉璋竟用试儿抓周之物为蔡攸记账,竖子怎敢,他怎敢!

御史中丞拒绝乘人轿,吩咐刘豫将余证送回乌台登记入案,侍御史遂先出了下马处,须臾不见踪迹。

太宰余深白发苍苍地跟过来,并肩寒暄几句,最后嘲讽章援道:“我以为你终于等到了给谢悰报仇的机会,谁承想还搭进去一个。什么元祐三甲,真是笑话!”

“昨日之日不可留。”章援顿足。

“好一个不可留。”余太宰快意气短。

两人不欢而散,次日,余深上书乞骸骨。

……

……

黄昏时分,蔡京独坐于太师轿中。

侍从呼唤再三,他拂开锦帘,见西方橙红满天,太白星与日同坠,官服金带熠熠刺眼。

老太师抖索着迈出轿子,三子蔡翛连忙为他搀臂,什么也不敢问,只说饭还热。

但他一口未吃,晚间赵太丞来开一帖药,吩咐下人煎着,绣墩没坐稳便风一般来去,说他家中有人等着吃饭。

药汤黑稠,蔡京意兴阑珊,拿银勺也搅不出花来,随手泼进瑞鹤炉,浇灭刚点上的安息香,三五番吹却烛台,弓身窝在滴粉销金榻里闭目养神。

半刻不得安眠。

蔡京胸闷想推窗,方站起身,浑身骨头咔咔怪叫,先吓自己一跳。

月上眉梢,庭内槐国,明正堂风清气爽。

夜鸟啁啾报喜,落地啄食槐花米,初蝉栖身高处暗唱,侍从远远候在外头,黑漆漆的徒有人形。

他返身折回书案前,准备写辞官书,正欲点灯,眼前忽地一闪。

刀压左肩。

谢皎隔着紫檀如意平头案,刀尖一掂一点,道:“久违了,蔡太师。”

老太师左耳飒飒,咕咚吞唾,当场僵若木鸡,生怕被人削平脑袋,再以暴卒的名号散布死讯。

兵败如山倒,东京横死者不知凡几,这种手段在傀儡场中并不鲜见。

刺客嗓音清越,听起来端的年少。烛台陡亮,她吹灭火折子,蔡京无意得见刺客真容,傥恍之际猛向后一仰,颈边擦出半掌来长的血口子,须臾渗出细珠。

那人唇红齿白,青筋暗涌,仿佛以身饲蛇,只差一对獠牙便可啖人血肉。

蔡京腿脚稍动一寸,刺客霎时击碎案上白玉镇纸,再抬手石烂如齑粉,老太师立刻纹丝不动。

谢皎笑逐颜开道:“你也会怕我?”

“王黼?童贯?还是……”

“那可仰攀不上。我的来历一言难尽,蔡太师作恶多端,想也记不得了。”

谢皎收刀道:“几十年道行一朝尽丧,阁下多言无益,不妨先与我周旋一二,咱们也有笔账要算。”

蔡京料理了心绪,默道,时机蹊跷,不管是谁,却是要算计我出气。

“几十载荣华富贵,如今所欠唯有一死,要杀便杀,何必周旋。”

“你也配?”她举手劈下案角。

蔡京年少时曾听闻朝堂之外有江湖奇人,修习内家心法,一双铁掌堪比刀剑之利,今日得见,还是不见为好。

“死便死了,形同此案。有何惧,有何难?”谢皎道,“远的不说,你一死,如何对得起淮东十万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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