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这件万国公主山涧被剃头一事,以一个内门弟子的丧命而告终。
陈悟道留下来处理剩下事宜。
方子弥则带着一脸不情愿的温荼荼回去休息。
一众弟子们虽然碍于方子弥在此,不敢多说什么,但是看向温荼荼的眼神里都满满的都是钦佩。
温荼荼也想不到,经此一事后,她居然替着身体的正主博得了一个小神探的名号,此后数年间,但凡出现难解之事,小姑娘都会被叨扰。
但这都是后话了。
回去的路上,方子弥和温荼荼都没有说话。
月已至中天,清冷的月光笼罩着悠然的山谷,显得静谧而祥和。
温荼荼落后半步跟在方子弥地身侧,时不时地小心翼翼偷看一眼他的神色。
她有太多的疑惑想要得到答案。
比如说,她是死了吗?为什么会神识离体占了小女孩的身体?
这具小小的身体是他的徒弟,为什么会和小时候的她长得一模一样?
她们温家的清音铃,又为何会在这个小女孩身上?
还有,为什么是她……?
但她不能问,她必须保持镇定。
她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里,她引以为傲的温家祖宅在四周熊熊燃烧,阿姐浑身浴血,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透过阿姐单薄的肩,她看见那个她深深痴慕的男子冷冷地看着她们,说道。
“你让开,她今日必须死。”
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她半分也想不起来了。
他说她必须死,那也许是她真的做错了什么,认识那么多年,她相信他辨别善恶是非的能力。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对保护着她的阿姐出手……
温荼荼咬紧了牙,望着那个男子的眼神都冷了一分。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方子弥侧过头来,对她柔和微笑。
“好久不见啊,荼荼。”
这明显是认出她来了。
温荼荼陡然一惊,随即也意识到了,自己今晚的表现真的太异常了,对于一个熟悉弟子的师父来说,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异样呢?
她昂起头,面色沉寂,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
“好久不见,方子弥。”
方子弥这个名字,温荼荼很小的时候就熟知了。
原因有二,第一,他是她母亲义兄的遗孤。第二,他是个绝世天才。
母亲的义兄,方之陵,据说是个了不起的云游医仙。
母亲年少落难时,曾蒙他搭救,又在几番机缘巧合下,两人结为异姓兄妹。
方之陵死后,他的独子方子弥就被母亲接到了温家。
小时候的温荼荼从没见过他,因为在温荼荼出生前,他就已经被上代云隐掌门收入门下,带去了云隐。
虽然他人不在温家,但母亲还很是牵挂于他。
温荼荼总能听到母亲提起他有如何如何地出色。
别人家的孩子果然都是最棒的。
温荼荼从一开始的不甘心,到最后,渐渐地,心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哥哥有了一种莫名的憧憬。
这种憧憬一直持续到了她二十岁生辰那天。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活的方子弥。
那个人像是一个从画里走出的仙人,带着这世间所有言语都无法描摹的美好,成全了她这些年对于他所有的幻想。
她没等母亲引荐,清音剑化形,衣袂翻飞,一剑刺向了他。
她期待了很多年,要和他打一场。
她要看看母亲口中的绝世天才到底有多厉害,自己憧憬了这么多年的人,能不能对得起她的崇拜?
结果,当然是她惨败。
人家根本没有用心和她打,随便敷衍了两三个回合就把气急败坏的她定在了原地。
现在想来,从温荼荼见到方子弥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失控了。
从过去,到如今。
眼前的方子弥还是当年初见时的模样,只是褪去了一些年少的锋芒,显得更加温润如玉。
他伸手去摸温荼荼的发顶,温荼荼躲开,仍然恨恨地看着他。
方子弥手摸了个空,却不在意,他轻笑着收回手,像是默认孩童的胡闹,尽管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并不是孩童。他眼睛是笑着的,但更深处藏着难以捉摸的情愫。
见他已经认出自己,温荼荼也不客气了,她操着儿童稚嫩的嗓音,努力摆出一副严肃地样子:“方子弥,我有问题要问你。”
方子弥见她这般努力装成熟,也不好拆她的台,只能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爹娘呢?我阿姐呢?”
“死了。”
方子弥淡淡地说。
他这两个轻飘飘的字落到温荼荼耳中,却像是巨石一般,瞬间将她砸的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你杀的?”她低头,将自己的带着无穷杀意的眼神掩藏在阴影中。
着火的祖宅,浴血的阿姐。她脑海中破碎的画面,指引着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回答她的是穿山越岭而来的风和长久的静默。
“好,你不想回答,那我问下一个,这具身体是谁?”
“我的弟子。”
“我的魂魄为什么会在她的身体上?还有……”
温荼荼还没问完,只感觉有一个高大的身体,蹲了下来,搂住她,将她扣在怀中。
“方子弥,你干什么!放开我……”
温荼荼挣扎了没两下,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把她再一次带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怀中的女孩安睡着,方子弥就这样一直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自语道:“荼荼,还不是时候。”
随后,他扫向温荼荼腰间的清音铃,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清音铃被他带有威压的目光刺到,断断续续地“铃铃——”作响,像是在心虚地顶嘴。
“让你护她周全,你倒是会自作主张。”方子弥清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杀意。
清音铃听到他的话,弱弱地抖动了起来,这次确不敢出声了。
见清音铃不再响动,方子弥右手掐了一个法诀,弹到清音铃身上,冷声道:“此次封住你唤魂,化形之能。下次再犯,便熔了做马蹄铁。”
弹出的法诀化为细小的黑色锁链,缠绕着清音铃飞起,其铃身上的金色光芒收敛,随着黑色小锁链的收紧化为白光,然后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垂落回温荼荼的腰间。
世间一切再一次回归到沉寂的夜色中。
次日,温荼荼从自己的小床上醒来,心里直犯嘀咕。
“我,不是跟大师兄在山上吗?怎么回来了?”她又看了一眼外面大亮的天光,哀嚎道:“难道我在那么多师兄弟面前睡过去了?温荼荼啊,脸丢大了啊……”
“什么脸丢大了?”有个声音在旁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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