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月兔,他想笑,扯出来的笑容却显得辛苦勉强,尤为费力。他吃力地想从石榻上坐起来,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在颤抖,半响未果,终究只是徒劳无功。
这就是无尘了。
曾经断舍断离,被兰因寺遍地佛光铸得慈悲沉静,束身自修,六尘不染的无尘,曾经健壮有力,修为高超,出寺斩妖除魔,救苍生于危难的无尘,此刻同被刻意折磨得半人半鬼的药没停比起来,竟无多大差别。
月兔心猛地一颤,赶忙移开眼。
年事已高,敏感多疑的无尘以为她是在嫌弃自己的模样,本便愁苦的面容不由更愁苦了些,声音喑哑:“这是怎么了?”
“被佛光扎着眼了,难受。”月兔用衣袖擦着眼睛,委委屈屈道。
“死丫头,这房中连尊佛像都未置,怎会有佛光?”无尘虚弱地笑骂道。他跟药不停从来都拿月兔当亲女儿看待,故而这会儿的状态,终于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我不管,”月兔坐到他床前,抓起他搁在被褥外面,枯瘦如柴,冷冰冰的手撒娇,“我就是被佛光刺着眼睛了!”
“雪儿,这次回来,便待久一些罢,”无尘颤抖着回握住她,“往后生死离别,怕是再难相见了。”
“呸,”月兔恼道,“我不许你瞎说!”她微微侧过身子,让出被自己挡在身后的苏怀若:“你瞧,我这不是带人来救你了吗?”
“我这是寿数将尽,便是再好的医师,也无力回天啦,”无尘其实并不难过,他只怕月兔伤怀,“等了这么些年,我终于快要等到能下黄泉地底,见寻不停那日了。”
“有的!”月兔倔道,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指向苏怀若,“你看我把谁带来啦?”
老眼昏花的无尘眯着眼睛辨认了好一会儿,险些垂死病中惊坐起:“这不是那勾引我徒儿出寺,还让他弃佛从道的狐狸精么?”
苏怀若:“……”
“你带他来做什么?”无尘胸口起伏剧烈,可见情绪之激动。
“有件事……这些年,我一直瞒着你,”月兔边帮他顺气,边道,“药不停当年传了三无毕生所学,说是拿他当亲传弟子来教,也不为过的。”
月兔同他解释:“他跟药不停虽无师徒之名,却有传道受业解惑的师徒情分。为师者恩同父母,如此说来,他也算是药不停的儿子。”
多年狐狸精一朝变作爱人的私生子,冲击之巨大,导致无尘双目失神,咳嗽连连,明显接受不了。
“他打算给你用枯木逢春。”生死之前无大事,月兔可不管无尘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一心只想着给他续命再说。
“连枯木逢春都教了?”重点严重偏移的无尘破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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