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凌晨两点多在柳河站下的火车,他在柳河养路工区待了小半夜,早晨八点多钟,由一个名叫王强的工人带他去了一个取名为南营的区间小工区。两个人顺着路基没走多远,迎面开来一列特快列车,突然有块薄厚犹如板砖大的铁制刹车片脱落,飞向父亲。父亲躲闪不及,正中他的胸部,父亲当场就昏了过去,嘴里淌出血来。那王强背着父亲就往站上跑,由站长下令,拦了辆通过的快客,将父亲送往医院。段领导第一时间通知了品正,等品正赶到医院,父亲已经走了。父亲没容得留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人世。
六天后,全家人终于凑齐了,要去太平间见父亲最后一面。还有我两个姑姑也来了,我爷爷早就不在了,家里留下个疯疯癫癫的奶奶。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全家人从极度悲哀中走了出来,心情显得稍有平静,我二姑坐在炕里头打了个哈欠,而后拉着脸色说:“咱娘咋办?”父亲生前这两年,每月给二姑寄去30元钱,作为奶奶生活费。他也想把我奶奶接到芦村来赡养,二姑为了那30块钱,死活不让接。此刻,言下之意,显然,给钱就养,不给钱免谈。母亲说:“用不着你费心了,等继承入土为安了,我把娘接到芦村来。”三姑问:“你准备把俺哥埋在哪里?”三姑这话带有很强的质问性。母亲没打奔儿:“当然放在刘家祖坟,有什么非议吗?”母亲的表情里大有“不成功,则成仁”之气魄。二姑把目光移向一侧,阴不阴,阳不阳的说:“那你就瞧着办吧。”
铁路上级部门已经接到那年生派专人送来的一份有关父亲的历史真相的资料,父亲的这顶历史反革命帽子,终于摘了下来,可苍天无情,父亲没能亲眼所见,就这么匆匆走了。
父亲生前是铁路局的劳模。我们从铁路医院下了火车,有几名段领导,跟着一名局领导亲自来站台慰问母亲,并一同去了铁路医院,简单办了个遗体告别仪式。而后,由两辆解放牌汽车将遗体运送到当地火化场火化。由品正抱着父亲的骨灰盒,全家人上了一辆开往老家的列车。临上车时,当时把父亲调离芦村的一位段领导,面色有些愧疚的把装有一笔数量不大的补助金的信封交给了母亲,就算一切都过去了。母亲并没有提任何要求,接了钱,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火车。
父亲原姓李,在村子里,李氏家族可算是大户,他们组织了上百人在通往刘西和坟墓的必经之路上聚集着,个个手里拿着棍棒,就想让父亲亡灵认祖归宗。
母亲早已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为此,她早已通知了现任平安县公安局局长的那年生,叫他尽量耐心劝说乡亲们不要干预此事,千万不可以权压人,以免造成不良影响。
那年生没把这事当事,找了两辆卡车,拉着口棺材,带着十几个落忙的老乡到火车站把母亲他们接上车,直接去了刘西和的墓地。
由于路况原因,卡车只好停在了一个岔路上,由落忙的人抬着棺材,要走好几里路才可到墓地。不出母亲所料,老远看见有百十号人,虎视眈眈聚集在岔路口,有个带头的,在李氏家族辈分最大,他已到了只剩下半条命的年纪,他拄着拐杖站在前头,咳咳喘喘的说:“李氏家族的后生绝不能当孤魂野鬼,俺这条老命就是不要了,也不能让你们得逞,不从!不从!死也不从!”
众人也都跟着高喊起来。看这个阵势,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破了他们的规矩。这当中,必是有什么不吉的说法,不然,咋会都不把公安局局长放在眼里。
那年生喊道:“你们千万不要冲动,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祖宗的规矩不能变。”
“对,不能变,活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
母亲坐在汽车驾驶室里,精神极度疲惫,跟着落忙的,都是母亲的娘家人,他们站在那年生后边跟着扯直理。争吵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母亲一个堂兄高喊起来:“俺姐夫姓刘,不姓李,他心甘情愿过继给了刘西和,你们跟着干预。纯粹是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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