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月的一天,大雨倾泻了一天一夜。
次日清晨,暑气全无,在酷暑中沉静的乡村一下欢腾起来。
“快起来,发山水了。”在母亲欣喜的催促声中,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下来,套上件T恤就往外跑,跃出栅栏,三两步就来到河沿。
登时,轰隆隆的水流声激起了莫名的兴奋,泛黄的河水翻滚咆哮着在眼前奔腾,往日里河道里的涓涓细流幻化成了一条狂暴的长龙,呼啸前行。河水里,夹杂着断枝枯叶,日常遗弃的生活垃圾以及一些难以分辨的“神秘物体”。河两岸满满聚集着乡亲,个个面带喜色看着眼前的河流。
“今年的山水真是大啊,这两年还没发过这么大的山水。”二大爷抱着胳膊对本届山水做出了权威鉴定。
“可不,这场山水一过,咱庄里就干净两天了。”当村会计的舅姥爷当即展示出了忧村忧民的干部姿态。
如此壮观的场景,一年难得见到一两次,只有在雨水充沛的年景才能得以呈现,若不然,大家也不会放下了手头的活儿,全神贯注地盯着崩腾的河水,时而交头探讨,时而含笑颔首。这俨然是村里的大事件。
河水奔腾一天,等到傍晚气力就明显小了很多,隔天清晨起来,河水就清澈见底了。流量渐缓的河道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我作为村里中部区域的“孩子头”,总能够召集十几个孩子,在河道里肆意折腾一番。
二
洪水过后的河道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捕鱼捉虾、各类娱乐活动接连不断,在诸多的游戏中,“修堤筑坝”是河道里规模最大、最具挑战性的活动。
大雨之后,上游冲下的乱石杂乱地排布在河道里,择一水流舒缓、河道平整之处作为堤坝的修建点,先做蓝图规划,将堤坝的大体布局简要筹划。修筑意见达成一致后,再做分工安排,颇具工匠禀赋的伙伴充当“大工”,负责河堤的修建,属于技术工种;身强体壮的负责收集和搬运石块,作为主要的筑堤材料供“大工”使用;年纪小的孩子则负责“打下手”或者拔草皮堵漏,以保证堤坝具备蓄水能力。分工妥当,任务部署到位,一个个便忙碌了起来。别看平时在家都是“小皇帝”,在群体中哪个都不甘落后,跑前跑后,乐此不疲。一阵高强度的劳作,在宽宽的河道里呈现出一道蜿蜒曲折的堤坝,河水很快溢过坝身形成一道宽宽的小型瀑布。大家满心欢喜地巡视着自己修筑的“宏伟工程”,看看哪里需要修补,哪里需要加固,要让堤坝达到心中完美的形象。
堤坝即成,享受成果的时刻相继而至。伙伴们欢快地在堤坝里跳跃嬉戏,奔放点的直接穿着衣服躺在水湾里,肆意地扑腾一翻,欢呼跳跃,好不快活。孩子们的欢笑总会吸引着两岸的行人,有些闲人会从一开始就蹲坐在岸边,指手画脚,品头论足,等我们都玩够散场了,他还在那里若有所思,迟迟不愿离去;有些路过的人会驻足小视一会儿,打个哈哈,扔下句“这些小子真皮”、“一个个闲得慌”一类咸淡不一的评语,一步两回头地离开了。
长时间的水中浸泡,手脚都泛起白白的褶皱,回到家免不了又是一顿数落,这也难怪,谁的少年时代不是在大人的斥责声中艰苦卓绝的成长起来的呢?
三
盛夏总会带来意外的惊喜和收获。
一场多年未遇的大雨光临了山村,雨后大水浩荡,连干旱多年的沟渠都溢满了山水。我和长河本来相约去山上采蘑菇,刚出村,就在河道分叉处看到半村的闲人聚在那里。我俩相识一望,不及发声便呼啸地冲了过去,居然有好些人在道里抓到了好多大个的鲤鱼、草鱼,看个头足有一两斤重,而且目之所及还有很多鱼在清浅的河道里乱窜。
原来,昨晚一场大雨把另外一条河道上游的水库灌满了,水库里的鱼顺着“防洪通道”成功“越狱”,在河道的分叉处,越狱的鱼群清晰地感知到另外一条河道河水的清新,本着天性逆流而上,大面积聚集在了我们经过的这条河道中。那时那景,哪来得及思考这些,看到鱼的那一刻就“扑通”一声跃进了河道里,拿着竹篮当渔具,一顿围追堵截。
上游的河道是自然形成的,乱石堆积、深浅不一,虽然河水清浅,但鱼一点也不好抓。我和长河毕竟少不经事,捕鱼的经验尚欠,忙活半天也不过是给其他人做了帮手,把鱼追的四处乱窜,最终也进了别人的渔网。好在那天的鱼实在是多,后来听说水库损失一千多斤,我俩折腾了半天,也捉了个三四条。一上午蘑菇没采成,挎了几条大鱼回家,也是美滋滋的。
但那时,我那当教师的父亲对“捕鱼摸虾”极其反感,看到我抓鱼回家,哪管什么原由,也没给个好脸色,责令我自己收拾利索。当时也就十来岁吧,鱼都没吃过几次,哪里收拾过什么鱼,好在天生冰雪聪明,一个人拎着鱼到河里一顿拾掇,回头又给拎回了家。那年头,村里人一般吃的都是咸鱼,鲜鱼虽有,但吃的人不多。果不其然,父亲按照做咸鱼的套路做出来后,味道不佳,口味寡淡,极不合胃口。于是,给我的脸色更加难看,我也习以为常,不觉得难堪,倒是为今天的捕鱼奇遇沾沾自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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