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意识到尤莉丝正在看着他时,他灵机一动说了一句,“这酒……质量一般。”
尤莉丝当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对吸血鬼一无所知,整个镇上的人几乎都对吸血鬼一无所知。
吸血鬼对他们来说,只是传说中的事物。
“庄园里有酒窖吗?我还以为你的红酒架只是摆设。”
“当然,就在地下。”
说罢,安赫尔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多嘴。
地下室可是个有着各种不同款式棺材的阴森地方,是如同墓地一般死寂的禁忌之所,怎么能让尤莉丝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我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不行。”
尤莉丝还在想自己是哪里说错什么,安赫尔便已经变回了昨日那副冷酷无情的模样。
“我只是同意你住在这里,依旧随时可以把你赶出去,除了你的房间,你最好哪里都不要去。”
“知道了,安。”
尤莉丝很不幸,她再也没有家了。
尤莉丝很幸运,她很快找到了新的地方居住,慢慢的,或许她也有可能称之为“家”。
安赫尔几乎不跟她交流,他每天黄昏时出门,几乎黎明才回来。
更多时候,他无影无踪。
他就像无声的幻影,尤莉丝无法找寻他的踪迹,却又明白,他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守护着她。
但是安赫尔并不觉得这可以被称作守护。
他认为对她最好的保护就是尽可能地离她远一些,尽量保持自己时刻满足,这样就不至于像那个雪天那样,抑制不住伤害到尤莉丝。
他依旧在夜晚的天鹅郡现身,像是黑夜使者,神秘又富有魅力,足以勾魂摄魄,让每个女人向他臣服。
安赫尔依旧恪守着他的生活方式,享受着人类发明的娱乐与翻云覆雨的欢愉,音乐、舞会、社交、大笑、酣畅淋漓的酒、毫无保留的性。他努力让自己变得像个人一样,尽管他明白,他永远都无法做到。
他带着虚伪的人皮面具,行走在人潮,却感觉不到这个世间有任何一个角落,容纳着他的灵魂。
他孤独极了。
绝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他的感受,人类不能,吸血鬼也不能。
他是介于恶魔与人类之间的行尸走肉,有时他觉得自己甚至不能被称为活着。
要想生存,就必须一次次挑战自己的底线直到粉身碎骨。若是草草死去,那么他这荒芜人生的意义,又在哪里。
曾经那样厚的雪最终也慢慢化成水,不知不觉向着太阳而去。深处黑森林间的棕色房子,仿佛被隔绝了整个世界的声音。
安赫尔两只手撑着地板,坐在门外梁板下的台阶上,望着层层阴郁的杉树。
这里的杉树和其他地方的一样,有着永远都不会褪去的绿色,只是在某种神秘力量的作用下,无论是枝叶还是铺着苔藓的树干,都呈现出一种黯淡的沉重感。
杉树矮层的枝叶上还堆积着雪,高处直逼舒卷的云层,像是在向那云翳之后的太阳发起挑战。
这里总是雾濛濛的,看不清天空的颜色,显得有些清冷,但是安赫尔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活了一百年,无论是什么样的天空,都已经厌倦了。
“安赫尔先生。”
“我敢打赌我不止说过十次不要这样叫我。”尤莉丝从房子中走出,站在安赫尔身后。
安赫尔甚至没有回头,依旧直直地望着前方。
“我敢打赌你什么都看不到。”
“你怎么知道?”
“因为前方的杉树遮住了一切。”
“但是我可以看到。”
安赫尔没有说谎。
吸血鬼的视力极其敏锐,像是生来的野兽,有着猫头鹰一般的夜视能力,也有着鹰一般的远见,好保证他们可以第一时间发现猎物。
“一个樵夫正推着车走来,大约三分钟后会途径这里。”
尤莉丝蹲下来,与安赫尔一起见证奇迹的发生。
三分钟后,果然有一个樵夫途径了这里。
“上帝。”
安赫尔不禁为赢得了少女的崇敬而感到有些自豪。
“原来你也是巫师!”
安赫尔的笑容凝聚了。
他转过头望着尤莉丝,“你说什么?”
“我父亲也会透视魔法。”尤莉丝如释重负一般,“我还一直担心你是麻瓜,会排斥我。”
她双手一挥,几朵雪花如同礼花一般在他们的头顶绽放落下。
尤莉丝提着裙子转了一圈,笑得比她领口的蔷薇花还要灿烂。
她的虎牙轻轻抵在她红润的唇边,这一个多月以来,多亏了安赫尔的丰盛招待,她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安赫尔并不讶异魔法是真实存在的,对他来说,他这样的生物都可能存在,世界上似乎并不会有什么不可能了。
更何况夜莺郡上的魔法学院,在整个国度都久负盛名。
只是作为吸血鬼,他们很少与魔法师打交道。
虽然巫师的魔法并不能伤及他们,但是有的吸血鬼猎人会委托巫师制作镇压邪恶的药水,那会束缚他们的能力。
为了自身的安全,他们一般选择远离这些人。
“我不是巫师。”
兴奋之余,不停施法的尤莉丝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
“但我也不讨厌巫师,你不用太紧张。”
如果尤莉丝没看错,安赫尔的脸上,居然流露出了一点欣慰的表情。
他依旧望着远方,透过层层的森林,注视着天鹅郡上人们百味杂陈却又真实无比的生活。
埋没在尤莉丝用魔法变出的那些闪烁的星点中,安赫尔感觉到自己仿佛也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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