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见母亲露出这似喜非喜、似悲非悲的神情,二娘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解。她本就不是柔肠女,可哪怕心有坚冰,也终不敢在自己母亲面前透露。
结果倒是三娘把话给拉回来了。
大大咧咧把小汤碗往桌上一放,三娘擦了擦嘴,笑道:“姐姐便是长大出息了也还是姐姐,不管以后去什么地方、父亲前程如何,我和姐姐还有大哥都会互相扶持,母亲不需忧心我们!”她扭头看着二娘,“对吧,姐姐?”
二娘连忙点头:“是啊。母亲,我便再大不也还是你的亲女儿吗?何况我们兄弟姐妹齐心,又有什么难得住我们呢?”
她俩年纪虽不大,但说的话却在理,且于崔夫人而言也很是中听。点头露出笑容,崔夫人整顿情绪:“好好好,说不过你们——母亲不担心,母亲知道你们本事可大了,不过本事再大也要吃饭,光说话不动筷像什么样子……”
说着她抬手亲自给女儿们夹菜,三娘抬碗接了她夹过来的东西,又转了转眼珠,突然道:“母亲。”
“怎么了?”
“……今天我去老师那边送桃儿,老师极欢喜,说是感父亲情谊,也赞我有心……于是打算传授我一些强身健体的戏法,叫我明日起每日鸡鸣前都到学馆学艺练习,还请母亲准许。”
“玉山先生平时便事务繁忙,怎会突地又有艺相授?别是你这皮猴硬缠着他老人家要学什么怪玩意吧?”假作嗔怪女儿,崔夫人抬手用指尖点了点三娘额头。三娘连忙叫了起来:“母亲冤枉啊!女儿哪会自己去讨那苦头吃!真是老师要倾囊相授,女儿怎好意思推拒……”
“母亲,我回来时正遇上先生送三娘出来,所以稍聊过几句,他老人家爱的便是传道授业,三娘愿学他心中高兴还来不及。此外他还关照今后三娘每日里早起去他处,家里一应都要照顾更好,恐万一累着了或有差错。”
有二娘的话在,崔夫人便不会再深究了。她点了点头,说:“既不会劳烦先生便好。这样吧,我吩咐来安他们每日里安排你早起去学,你看可好?”
“好!母亲最好了!”三娘忙不迭应了,桌子底下却被二娘轻轻踹了一脚。
她扭过头,偷偷回了姐姐一个鬼脸。
晚饭用完后,姐妹俩又去母亲房里嬉笑玩耍了许久。直到巳时,三娘才得空拉二娘去了自己房中,向二娘道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还是隐去了与孤鸿相关的事情未讲。
二娘倒是没想到自己妹妹不过跑了一趟差事就多了个师父,但只要无忧真有本事教予她,其他细枝末节怎么都是无妨的。全然未动再与父母商量的心思,她和三娘约好明日由自己亲送她去公学。
待到二娘离去时,明月已上柳梢头。
三娘遣走小婢、熄了灯火,先是在自己床上烙饼似的翻了一阵,脑中仿佛空空又似乎千头万绪尽在其中,白日里庭院天光下灿灿烁烁的桃花、幽谧书房中明明暗暗的光影,所见过的人所见过的事所说过的话,甚至公学内那股混着檀香芬芳的故纸气息,好像都突然回到了自己的眼前身旁。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她只觉得心中有种不寻常的雀跃。
躺了一会之后,三娘真的憋不住了,翻身下床去踩床前地毯上皓白的月光。踩上去之后,她又看着自己脚,呆呆立了良久。
终于,她还是觉得冷了,于是回身便扯了薄被过来包在身上,笨笨地挪到放在床边的镜台前坐下,从开了些许的窗格间窥看天上明月。
古人早说过“明月寄相思”,各种咏月之辞亦是层出不穷。三娘久读诗书,月辞是不知诵过多少了,只是年纪太幼,未能有真所感。现如今她突然回想起其中许多辞藻,才终懵懵懂懂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如此望着如霜明月,三娘幽思渺渺,全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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