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不喜言笑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因而难得展颜一笑,叫她看呆了眼。
殿下已经十八岁,性子孤僻怪异,少与人往来,与她站在一块儿的唐家小姐唐韵宜就是为数不多与她有交情的其中一位。
唐韵宜与明华殿下亲近也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寡闻——两人年岁相当,又都迟迟不能成婚。方才魏九娘子说的那句“都是没人要”说的其实就是这个。
厅中美酒佳肴,言笑晏晏,众人一边吃用珍馐,三三两两作伴,期间又有女先鼓乐相随,有人就着曲调拍案而歌,气氛甚是和乐。
于是便有趁着大伙儿兴致高涨提出要临时办一场诗会的。
明华眼眸翕动:来了。
明华闻声看去,提议之人是一位道不出名姓的夫人,明华努力回想,只怪自己前世过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竟连常来常往的京中女眷圈子的人都认不全。
唐韵宜微垂了头,双唇不着痕迹地微动,低声提示:“昌平伯夫人。”
明华恍然。
昌平伯府庄家当代家主庄斐嫡亲的妹妹嫁入闵氏,其妻韩氏恰好是准燕王妃闵燕清的舅母。
韩氏提议一出,自然有人叫好,气氛又是一热,只是同样有少数心明眼亮的,脸上不禁露出些古怪的神色来。
太子的舅家兼岳家开设宴席,闵家跑来蹭场子办诗会?谁不知道闵燕清诗书一绝?待会儿闵燕清若是得了魁首,名声更上一层楼。闵家大概要感谢孙家为它做嫁了。
坐在首位的太子妃孙映眼中闪过一瞬冰冷,便立即回复如常。
太子反手就是一刀,燕王回敬得也动作利索。
既然提议要作诗,需当有一个命题才好。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伸出枝头几乎要探到室内的窗外梅林,将诗题定到了咏梅上。
自有仆役去取了花球来做击鼓传花,大家抽了签按着随机位置重新坐下。
明华拿了签位刚坐好,就看见一个未及二八年华的盈盈少女款步走到自己身边,不由暗自嗟叹:果然又是她。
玉沁与明华行过半礼,亦与其他人一道准备就绪了,那边便有人传唱着击鼓开始。
鼓声每一停下,手持花球者即要以梅为题,咏唱一首与梅有关的诗歌。偶有被抽中的,无不落落大方站了起来即兴题诗一首,更有才情出众者,还当场翩翩起舞,引来掌声阵阵。
作诗是大周女子必修的科目。
大周风气承袭前朝,士族崇尚诗文,不仅男子们风流不羁,袒胸露背,伴酒吟诵。女子大多也能诗会赋,精进者甚至不输男子,就是平庸些的,也起码能按题索骥,援引个把前人旧作圆了场面,不至于在聚会宴饮的公众场合丢人现眼。
但明华偏偏就不擅诗文。
同坐一处的几个小娘子也有深知明华底细的,不由暗暗期待明华会否念出什么奇文怪句来。
明华却不在留意她们,她的注意力全在一旁的玉沁身上。
明华印象深刻,在前世里,正当“她”为万一被抽中而暗自着急的时候,正是玉沁趁着周遭人不注意,快速附耳过来念了几句诗给她。
当时的“明华”慌不择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坐在那儿强行背诵玉沁偷着给的诗文,浑然不觉花球传到了“她”附近,然后在鼓声骤停时,呆若木鸡地拿着花球不知如何是好…
明华神情微有呆滞地坐着思索当时的旧情景,那副模样看在玉沁眼里就是活脱脱的“害怕拿到花球而着慌”。
玉沁心中暗笑明华,面上却不显鄙夷,等到所有人的目光全被那边正表演梅舞的闵燕清吸引时,如明华预想的,快速凑到明华耳边,将“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的句子念了给她。
念完句子,玉沁并没有空档去观察明华神色,连忙调整坐姿坐好,装出一副入神欣赏闵燕清舞蹈的模样来。
明华看她一脸纯善,心下冷笑。
若是曾经的“她”,被玉沁这般雪中送炭,大概只会心存感激。
但是如今的她却是不会再傻得将怀念故去友人的悲悼之词在这样欢快的场合念出来丢丑了。
闵燕清跳完一曲梅舞,收获赞赏无数,面带着得体矜持的微笑回到了原位。
鼓声再起,又有三、四个夫人小姐中选吟诗之后,花球经由各人迅速的传递,一点一点向着明华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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