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坐在靠左手第一位的荣兴社班主王荫山并没有接甘经理的话,他态度温和的问碧君道:“姑娘,你叫什么,打哪来啊?”
碧君见这人长的白净,目光也柔和,心里踏实了一点,微微一笑说道:“回先生的话,我叫朱碧君,我从张家口来。”
“哦,是张家口人,你今年多大,学了几年戏了,都唱过什么戏啊。”
“我今年十七,学了八年戏,都唱过全本的《红鬃烈马》、《玉堂春》、《汾河湾》、《四郎探母》、《琵琶缘》、《桑园寄子》、《虹霓关》、《思凡》、《坐楼杀惜》还有些小戏。”碧君不卑不亢的说道。
“小小年纪竟然会唱这么多吃功夫的戏,难得,难得。”王班主赞赏的说道。
“王班主,还是先试试这孩子的戏,听听她唱的是不是跟说的这么好。”坐在一旁的《北平时报》的主编林德宣笑着对荫山说道。
“也是,这样吧姑娘,你先给我们清唱一段《女起解》吧,别怕,放自然些。”王班主鼓励碧君道。
碧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提起丹田之气悲怨的道了一声:“苦啊!”
苏三的一声“苦”道出了多少辛酸多少凄凉多少无奈,一时间,屋子内的三人都被碧君方才悲怨的道白所打动,屏住气仔细的听下去。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呐。”
碧君声情并茂的演唱,让王班主和林主编非常的惊喜和意外,一段唱罢,二人纷纷给碧君鼓起掌来。那甘经理本是外行,又是个只钻钱眼的人,他见旁边的两位鼓掌,连忙也鼓起掌来。
接下来的时间,碧君又应王班主的要求唱了《贵妃醉酒》、《大登殿》里的选段,几段戏试下来,三人对碧君的表现都很满意。随后,王班主又让碧君做了一些旦角的身段和姿势,看了看眼神和手势。随着碧君的表演,王班主的表情越发的高兴,眼中满是欣赏与喜爱。
这边正试着戏,突然,门外气势汹汹的走进一年轻男子来。这人进门后也不瞧旁的人,直奔甘经理的面前,将一件做工考究的粉色戏服一把丢到了甘经理的桌上,怒气冲冲的说道:“甘经理,今儿是谁又进了我的化妆间,你瞧我这件戏服被祸害成什么样了!”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茂春大戏院的头牌青衣白晴方,他可是这几年天桥一带最红的青衣,各家戏园子都争相挖他过去,因此上这甘经理格外的纵容优待这棵摇钱树。
见晴方如此动怒,众人忙起身凑到桌子上细细看起那件粉色的戏服来。甘经理自打这白晴方进门来立马就没了方才对碧君的傲慢劲儿,又是起身陪笑,又是好言安慰,他将晴方一边扶到一旁坐下,一边拿起那衣服看了又看,没发现什么问题。他又一边将衣服递给王班主一边不解的说道:“晴方,你看你,说风就是雨,这衣服不是好端端的吗?你是嫌它样子旧了还是花色不好了,你说话,我立马给你做新的。”
王班主他们也看了看这件衣服,没发现什么问题,都茫然不解的看着晴方。
晴方见大家都没发现问题,生气的将那件戏服一把拿过来,指着上面彩色丝线绣出的一朵朵牡丹花,生气的说道:“这每一朵牡丹上边儿花心里都有三颗珍珠,就靠着这些珠子在灯底下闪闪发光呢,可现在呢,这满身三十多颗珠子都到哪里去了?这也就罢了,还把我腋下的丝线给拆了,倘若我甩水袖的时候力气大些,那这两条袖子只怕就全甩出去了,这分明是要让我在台子上出丑啊!有本事戏台上见高低呀,尽使些这下三滥的功夫,算什么本事!”
众人这才又仔细看了一看,果然如晴方所说花蕊中间的珠子全部都不见了,袖子下的丝线也果然都被拆的松动了。
甘经理笑着把晴方又按到椅子上坐下,近乎巴解的说道:“晴方,我的晴方兄弟,我的白老板,您就别生气了,我这就让人上下查一遍,一定把这个内贼给你揪出来,任凭你处置,这戏服本来也做了有半年了,我给你再做两件新的,保准儿让你漂漂亮亮的上台,你就先不要生气啦,好不好?”
“是啊,晴方,先消消气,让甘经理暗中好好查查,倘若是我班子里的人干的,我也定不包庇,你是知道我的,我生平最恨这些歪门邪道。”王班主一脸正气的说道。
晴方见他一向敬重的王班主如此说,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让王班主有些不自在,于是忙对王班主解释道:“王师傅,我不是冲您,我就是生气这事情,您老千万别多心,也怨我总是沉不住气,方才可能说话说的太急了,您老不要见怪才是。”
王班主笑了一笑,说道:“晴方,瞧你说的,我怎么会多心呢,我和你一样,素日最瞧不上这些下作的手段,有能耐就应该放在台子上,你这性子我倒喜欢。”
晴方的怒气经过刚才那一闹,其实已经消散了一多半,他和王班主相视一笑,然后站起身对甘经理意味深长的说道:“罢了,这次我也就不追究了,也怪我自己不当心,留了一把钥匙放在外头,明儿我一定要给化妆间重新换把新锁子,看他能长了翅膀飞进来不成。”
甘经理知道晴方话中有话,这满戏园子里除了晴方自己拿一把钥匙,还有一把可不是在我这嘛,得嘞,还是多陪个小心供好这尊佛吧,还指望着他挣钱呢。
想到此,甘经理又是满脸堆笑的对晴方说道:“得嘞,不生气就好,明儿不用您白老板动手,我亲自给你换个最大号的铜锁去,在门口再给你养两条大狼狗看着,我看谁能闯进去。”
甘经理的话逗的众人一阵笑,晴方边笑边往门外走时,随意的瞟了两眼碧君,然后高傲的从碧君身边擦过。甘经理看见一旁的碧君,忙笑着对晴方说:“这是来试戏的一个乡下丫头,你要不然再呆会儿,让她唱一段那个思春的小尼姑,你给把把关。”
晴方眼皮儿也没抬一下,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冷冷的走了出去,未丢下一个多余的字来。
碧君心想:这人好厉害的手段,连经理都这么惧怕他,
定是个不好相与的,瞧这一身的傲气,眼睛都长到天上了。这次不算照面的照面,让碧君在往后的日子里对这位白老板心中一直心存芥蒂,不大瞧的上他。
那天的戏试完之后,王班主和林主编都对碧君赞不绝口,甘经理一见两位行家都说好,看来这个一身乡土气息的毛丫头还真是有些本事,于是将她留了下来搭着王荫山的班子在戏院里唱戏。
碧君终于在天桥找到了第一个能容留她唱戏的地方,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在心中暗暗说道:“朱碧君啊朱碧君,你一定要争气,有朝一日唱红了北平城,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好好看看,谁是金镶玉,谁是黄土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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