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走后,许是晃了整千年。
菜圃已经荒废许久。
竹篱也爬满了野藤。
木舟也腐坏了不知多少个。
饮不尽的淡淡清酒,吹不断的绵绵曲子,还有那千年如一的猿声,一一变得苍白无力起来,快要淡成一抹天边的游云浮光。
女子为岁月所消磨,一日胜一日地静下去,到如今,只如一碗置在案上的白开水一般。
小寒尘更不愿见她了……
他亦有着自身的苦恼,便是日子照过,个子却不见长,仍旧只够走个稳当路,灵力也是虚弱同一只修炼的弱鸡一般无二。他怀疑是那“娘亲”不称职,一味只给他吃些草呀野果子什么的,他是魔,要吃肉好吗?
可是“娘亲”是爱他的——当生命来爱、当成生命最后一缕阳光偏执地来爱。
他知道。
他是那般愈来愈明确地感知到,哪怕她其实只是给他每日重复的浣衣做饭;只是日日重复地温柔地叫唤他“暄儿”;只是会蓦然吻上他的额头眼角;只是简单地哄他入眠……
正当小寒尘这几日考虑要不要唤一声这女子一声“娘亲”时,寒雨倏忽而至,同着疾风几日几夜不休。
风雨掀翻了那一片竹篱,也掀动了一片小寒尘屋顶黑瓦,屋子遂滴漏了几日几夜的雨水。
他只当曲子听。
小寒尘心下决定,俟红日一现,他会令她穿上她最美丽的衣裙,自己也从头发到脚趾头洗一遍,再换身整洁衣裳,而后他粉嘟嘟的小手要捏住她纤长素指去往山头那片花海里。
就在那里、全她一个做“娘亲”的梦罢!
在天地、她、自己最美好温暖的时刻,跟她一起做一个梦。
只可叹世事难料,变幻无常。
特别是这么一位孑然一身的女子,和这么一位三尺长点儿的幼子,岂非更是那汹涌长河之上的一叶孤舟吗?
大雨在气势汹汹落了十日后的一日清晨,小寒尘听见隔壁房间里砸东西的声音,一个又一个地砸,“噔……砰……哐……琅琅……”
小寒尘迈着小短腿,不急不缓地行过去,站立“娘亲”门口淡定如他也吃了一惊。屋里东西能碎的、可倒的像半年没洗的头发错乱的缠做一处。
“娘亲”披头散发,着一件半松的素袍,手里持着一面铜镜狠狠地往柱子上砸!
小寒尘淡然行至她身畔,扯她的素袍,“你疯了?”
“娘亲”怔愣望他一会儿,手靠柱、头枕臂,于那儿隐忍饮泣不止。
小寒尘忽感胸口窒闷,他似乎极度不能见此女子之伤情。他理理思绪,以同年岁全然不符合之态道:“我暂置一切事务陪着你在这儿做闲云野鹤,尚未发疯,你如今为了一个男人终于止不住要发疯,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娘亲”蹲下身来,将他搂入怀里,又是笑,又是泣,“你怎么一张口尽是胡话?暄儿,娘亲只是舍不得你……”
小寒尘抚摸她披散的乌发,“我一直在这儿……”
一颗一颗如雨水一般的东西浸湿了他的后背。寒尘觉着被人以刀凌迟也比这种痒没地挠、怒不知何起、痛不知所在来得好受。他按下浮躁,长叹问:“发生何事了?”
“娘亲”一向少言,话都吞在肚子里由肠子消解掉了,此时更是发挥此优良特性。
寒尘只好循循善诱一番,方知原来是做了他几日“父亲”的“父亲”要接他回家。只是接他,不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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