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递进菡萏的淡淡幽香,却掩盖不了空荡的宫殿里被冰冷庄严,岁音尘阻的物是人非。
楚王的话语合着玉佩上温润淡热的气息沉淀进初宁心底,她只怕已经来不及,初识铭刻心中,便要用余生来割舍。
初宁握着这枚见证祖母一生悲欢得失极致的玉佩,含泪道:“谢王上。”
楚王神色伤感,轻吁道:“你还是不肯称寡人一声王祖父?”
初宁一愣,张了张嘴,却如鲠在喉无语凝噎。红尘流年里总会丢失些许再也找不回的朝朝暮暮,失意人任然要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那是种多么苍凉余独的无可奈何。她同情楚王的无奈,但更伤痛祖母的哀怨。
殿中略略有些尴尬,情愁凄凉弥漫,幸得颜司宫进殿禀告楚王,左徒李园有事启禀,才暂时化解。
初宁离开永心台,由司里引至楚王安排她居住的临仙台。随行一干人等已经在此收拾妥当了。
司里躬身诚恳道:“王上今夜于九重台设宴为王孙接风洗尘,届时会有人来恭请王孙入宴,还请王孙与蒙少将赴宴。”
庭院中袅袅碧叶丛中玉簪花如玉莹润,幽香四溢。司里走后,初宁凭栏而坐感慨风虐花散,“生死相累,人世有限,再刻苦铭心的爱最终也会如落花凋零逝去殆丧皆空,永恒的只有一场美丽的相遇和凄美的思念而已。”
初宁原本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却眼波愁颤,蒙恬心下怜惜便逗笑道:“没有落花成泥,也就没有吐故纳新的结果。托了王孙的福,我也不用住宫外驿馆,可以享受楚王渚宫。”
初宁知他心意,楚王的回应已经比自己预想的好了太多,至少祖母一生所念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相绝仍得君相顾,此情幸有落花知。今生花果待芳华,来世归遇不相欺。
这样想着,初宁也放下了许多心事,她扬眸清婉一笑,“那为了谢我,蒙大哥也不能再管着我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蒙恬的温柔声音透着宠溺,“都依你。”
薄暮下落日残照,一缕缕绯色流霞撒下,给天空染上诱人的红晕。赴宴路上,初宁和蒙恬行走在浪漫瑰丽的楚王宫,仿佛置身一个朦胧而悠长的梦境。但哪怕是在梦中,初宁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和蒙恬一起在楚王宫中散步,残阳晓月自然交替,世事却始终难以预料。
华屋席上琼浆佳肴,歌舞升平,楚国的王族公亲充盈满座和气融融,推杯换盏热闹不已。楚王细心的给初宁介绍列席亲族,唯独一人让她心头震动,那便是太子悍的生母,虽无王后名分却有王后之实的李夫人,只见她头绾翠髻玉钗玲珑,美目巧笑间像极了自己的祖母婧嬴夫人,只是与祖母淡雅出尘的神韵不同,李夫人一颦一笑里多了几分妩媚风情。
初宁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仿佛看见了祖父和祖母抱着龆龄年纪的父亲,一家人其乐融融。
传闻李夫人是春申君进献给楚王的女子,楚王十分宠爱,李夫人生下男孩便立即封为太子。如今相见,初宁也似乎懂得了这份宠爱。只是她看着李夫人幸福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此情此景不知是可喜还是可哀?
初宁是宴会的中心,众人皆与她举杯相敬。她尚可以浅杯小嘬,可就是苦了蒙恬盛情难却,不得不一直续杯重饮。从前的初宁是喜欢这样的欢娱宴会,但今日宴会上的她第一次体会到嬴政所认为的宴会不过无聊虚浮。
初宁下意识的想到嬴政,忽才发觉自己对他的思念已经变成了自然养成的不易改变的行为。这种永远无法忘却的入骨牵挂,让人迷恋更让人不安。她不由得思考,自己是否不要再这么任性自寻烦恼,既然忘不掉,不如就看开点留在嬴政身边…可是低头看见身上佩戴着的玉佩,这就她与嬴政之间隔着的银河。她怎么能忘记祖母的叮嘱,放下自己对祖母的承诺呢?
此般愁绪无孔不入,初宁也不自觉的端起酒杯,借冻酒清露消化心中惆怅,直到眼前欢歌飘然,昏昏欲醉。
这一夜,初宁因为醉酒睡得格外深沉,沉沦于美好的梦境。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满心愉悦的和嬴政、成蛟一起在秦宫里打闹嬉戏。她真想就这样简单快乐的活在美妙梦中,但是哪里会有不醒来的美梦呢?
耳边好像有人在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初宁缓缓睁开眼睛,于似梦非梦间竟然看见祖母正坐在自己卧榻边,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伸手一把拉住对方,不愿她再离开。对方显然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到了,身体不自在地向后缩了缩。
就在初宁恍惚间差一点就要叫出祖母的时候,紫莲赶紧提醒道:“王孙,李夫人来看您了!”语气里着重强调了李夫人几个字。
“李夫人!”初宁闻言一下子回过神来,松开李夫人的手。紫莲扶着她支撑着坐起来,她记不清昨天夜里喝了多少酒,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现在只感觉头痛不已。
李夫人端庄含笑道:“我知道王孙昨日是归国尽兴,但太过贪杯也不好,王上十分担心你,我给你带来了醒酒汤,你快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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