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长诀接过衣衫,淡淡道,
“受了重伤,总得有个受重伤的样子。”
宫长诀视线扫过梳妗手中衣裳,
“就这个吧。”
宫长诀换过衣裳,自屏风后出来,梳妗扶着她到了前厅。
正在前厅站着的大太监见宫长诀来,忙道,
“见过宫小姐。”
宫长诀点点头,虚弱地道,
“公公久等了。”
前厅中众人的目光落在宫长诀身上,她面色苍白,然一双水眸清澈透亮,却是几分哀凄,身形纤瘦窈窕,腰身极细,如弱柳迎风,苍白的面色反令她多了一股孱弱温婉的感觉,叫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大太监的声音有些尖利,然却恭敬,低着头未有直视,
“宫小姐,这便出发吧。”
宫长诀应是,随着宫里的马车到了皇宫。
马车停下,梳妗忙扶着宫长诀下车。
大太监恭敬道,
“宫小姐请随着奴才来。”
宫长诀点点头,随大太监到了引月阁,引月阁中正敲敲打打地唱着戏。
而首位上坐着一个已过知天命之年的男子,龙袍加身,不怒自威,正看着戏台,周围落座皆是妃嫔。
宫长诀握紧了手,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记忆中,一个宫装的高傲女子站在满地流淌的鲜血之上,看着她,轻蔑道,
“宫长诀,这就是你勾引楚世子的下场,你真以为宫家权倾朝野就坚不可摧了?”
“本宫告诉你,父皇想除去宫家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哪怕是这么大的罪名落在宫家身上,父皇亦是查也不查就直接给宫家定罪。”
戏台上,一个女子正哭泣着,一身素白,戏腔凄绝哀极,
“小女常珏,长安人士也,想我误许婚盟,被奸人所害,名声尽毀,家室全休,雪飞上白练,六月下雪,三年不雨,堪比窦娥之冤,那斯乱纲常,奴恨不得将二人万剐,痛杀我娇资弱体闭泉台,落得悠悠流恨似长淮。”
“可恨——可恨呀——”
宫长诀站在戏台十步以外,面上毫无表情地看着首位上的男人。
这个人,前世曾将宫家挫骨扬灰。看着元帝,宫长诀仿佛再见那暗无天日的地牢,满地流淌的鲜血。
她心间的无名火燃起,十指紧握,手上青筋凸起。
宫家代代为将,代代忠心耿耿,为了保家卫国,数个先祖死在与家乡浮云遮蔽千万里的沙场上,供奉太庙之上的牌位达五十七座,座座是血泪。
可是,坐享其成的大宗不仅不信任宫家,反而利用百姓,利用宫家拼命保护的百姓来困住宫家,杀死宫家,仅仅是为了那无端的猜忌和对权势的欲望。
看不见宫家满陌鲜血,为国鞠躬尽瘁,看不见宫家几乎连年都是满门白衣缟素,披麻戴孝。
何其可恨,何其可悲!
宫长诀握紧双手,牵扯了肩膀上的伤,强烈的痛意让她迅速地镇定下来。
她抬眸,眸中的恨意一瞬随风烟沉寂。
似乎从未存在过一般。
引月阁前一陌桃花蓁蓁正盛,花瓣被风从树上吹离,随风悠悠荡荡落在泥土中。
大太监道,
“宫小姐,陛下就在那儿了,您且前去吧。”
宫长诀轻声道,
“多谢公公。”
她垂眸,掩去眸中阴翳。
宫长诀行至元帝面前,柔柔弱弱地一行礼,道,
“陛下万安。”
元帝看向宫长诀,见她一身素色,面容被衬得愈发孱弱温婉。
元帝道,
“平身吧。”
宫长诀道,
“谢陛下。”
元帝道,
“宫家姑娘,你可看过这出戏?”
宫长诀摇头,
“臣女自受伤以来便未曾出过门,自然是没有看过,但这出戏名盛长安,臣女亦有所耳闻。”
元帝道,
“那你可知这出戏讲了什么?”
宫长诀道,
“知道。”
宫长诀一直低着头,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元帝道,
“怎的不敢抬头?是觉得朕看着吓人,会责罚你吗?”
宫长诀跪下,道,
“臣女不敢。”
“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陛下端庄肃重,天家威严,乃社稷之福,只是臣女福薄,不敢直视,并非陛下之过。”
元帝笑,
“没想到宫家世代武将,倒出了一个读书的女儿,想来是因为到底是有左家的血脉。”
宫长诀握紧了手,指甲嵌入手心,
“谢陛下谬赞,臣女不过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元帝眯着眸子,看着戏台上咿咿呀呀哭叫的人,
“说起左家,倒不得不说你外公,昨日左御史在朝堂之上,因为你,公然对奉常大打出手,他一向冷静自持,为了你,却是弃了所有风度,当真令朕不得不佩服这拳拳爱孙之心。”
宫长诀垂着头。
耳边依旧响起女子的戏腔,凄清绝望,山崩地裂。
“常珏本是公侯女,
家室鼎盛貌端庄,
无奈一朝遇奸佞,
性命家室两消亡。”
她肩上的伤传来刺痛,她脑中愈发清醒。
奸佞的又何止孟华文和朱钰,在她眼前高高在上这个男人,亦是奸佞谋国之徒。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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