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志被王一其吓得一动不敢动。他的眼泪登时涌上眼眶,五官紧张地扭成一团。刘康军和夏飞两人拉都拉不住情绪激动的王一其,夏飞只能转头叫其他护士和护工一起过来帮忙。
可就在纠缠间,王一其却分明见小志面容先是茫然了一阵,两眼失神了一阵……他停止咆哮,怔怔看着刚还因为被吓到而哭泣的小志,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扭捏的、带着怯生生眼神、却一副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王一其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一旁的刘康军趁机把他拉出病房。王一其转身的时候,听到了从身后传来一个捏着嗓子的声音——
“飞飞飞……飞阿姨。”
夏飞连忙应了声,很快平复了情绪,上前开始耐心和刚出来的小结巴说话。
“周恒是没有那晚的记忆的,他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刘康军把王一其拉出病房后,有点恼怒地说道,“小志也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刘立杰想骗一个小孩子,该有多容易?你自己想想。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一个五岁的孩子?”
王一其双手往后撑着墙壁,背部贴着墙。他再没有站着的力气了,他慢慢沿着墙,滑倒在地上。
“……所以他才一直再问我,她爸爸妈妈在哪里……”
“所以他才一直在问我,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他一直在问我……刘立杰到底是谁……”
“是。”刘康军点点头,“他说他不认识刘立杰,他没说谎。周恒根本没有那晚的记忆。而认识刘立杰的,是他的另一个五岁小男孩的人格……但一个五岁小男孩懂什么呢?有心要骗他的,总能骗到……”
“小志没和恒恒说,他认识了一个……人吗?”王一其没有用“朋友”这个词。
“我看着是没有的。”刘康军回答,“小志年幼,可能也觉得这没什么——包括那晚给刘立杰开门,他也觉得没什么……”
“那后来那个……那个你们说的那个小结巴,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出来承受刘立杰原本给周恒的痛苦的人格。”刘康军说道:“我和夏飞医生都问过小结巴了,她知道那晚出了什么事,更知道她被劫持的一个多星期里,遭受了什么……但她也是还小,对痛苦的感受还很懵懂,不够深刻……她知道刘立杰在对她做很不好的事情,因为她感觉很痛,很不舒服,但再深一点的感受,就没有了。”
“……为什么会这样……”王一其听懵了。半晌,他喃喃自语道。
“因为周恒是最能感受到痛苦的。那种痛苦一旦深刻到他觉得要承受不住了,他就会分裂出其他人格出来,代替他去受那些苦。必须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小孩会有阴影,但在周恒体内的小孩,并不会长大,所以根本不会对他们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他们不会长大,他们一直活在痛苦中。那些他们承担的痛苦,封锁在他们体内,并不会影响到周恒……除非周恒自己下决心要面对那些本来是他自己的痛苦。”
“可他们不也是……不也是他吗?是怎么做到可以分裂得这么……这么彻底?”
刘康军往周恒病房看去,看到白井革脸上还是那副战战兢兢的神情,就知道小结巴还没走。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颓丧着看着地板的王队长,脸上不禁浮现出阴鹜的表情,但口吻听起来却还像是关切的:“这需要更加专业的诊断。我的建议是,可以先把周恒转入华立医院。在华立医院,他会得到专业的诊断,也会有专业的、针对性的治疗。等他好转一点了,我把他接到我诊所里,我来对他进行后续的跟踪治疗。”
王一其抬起头,从白家出事后就一直灰蒙蒙的双眼,此时却突然出现了一丝亮光。他看着一本正经的刘康军,话语间带上了希望:“他能好起来吗?”
“肯定能。”刘康军笑了:“他一定能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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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刚一降临,华立精神病院就完全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色中。
犹如一座无人孤岛,也如一栋摄魂鬼屋,行人经过,往里一瞥,都觉得那零星灯光像催命符,无不觉得心惊胆战,忙低着头匆匆而逃。
院里的医生和护士早已下班,病人们也缓缓下沉至专属于他们的水面之下。院里仿佛是夏京市的另一个天地,万物俱籁,老鼠偶然闯入跑过,也只留下一点窸窣声响,并不敢多留。
“那个小结巴,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班子茜的办公室里,还亮着暗黄的灯光。王一其低沉的叙述声戛然而止,班子茜和班江一时也没说话,房里顿时陷入无边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王一其重新抬起头,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水,拿在手里,不断转着杯身,像在思考着什么,但其实此时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他此时终于知道疲累了。
“后来问了小志,才知道,先是刘立杰主动跟小志说的话,小志是个孩子,看谁都是好的,自然不会对刘立杰起戒心。那晚,他遵照着白天和刘立杰的约定,给刘立杰开了门。刘立杰一进门就把小志打晕,然后先后杀了陈莉和白西安,再把小志带回他自己的地下室藏起来。周恒醒来之后,刘立杰就开始虐待他,他受不了,小结巴就出来了。”王一其靠在沙发椅背上,慢慢说道。这些都是之前在夏飞的医院里,夏飞和刘康军一起和小志谈话,询问出来的。他还记得当时他坐在那里,听着他们的话,全身的温度,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底。
“小志应该就是最早出来的孩子。”班子茜说道。
班江同意地点点头:“我们可以来梳理一下。根据王队所说的,周恒是在六岁的时候,被领养进了白家,在白家呆了十年,十六岁的时候,刘立杰闯了进来,杀了周恒的养父养母,接着把周恒绑到了地下室,在那里,周恒分裂出了小结巴这个人格。周恒获救之后,被送到了我们这里接受治疗,但没治疗多久,就被刘康军带走,然后又是好几年的凌虐,就在这段时间里……我刚听周恒说话,从他说的话里大概可以推测出,白井革和顾尧飞差不多就是在那段时间里,被周恒分裂出来的。但是其实很奇怪的是,周恒好像并不知道他的那些分身就是他一样,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白井革、顾尧飞、杨灵他们,就是他自己一样。”
“还要补充一个……”王一其跟着班江的梳理,大脑也开始运转,突然,他发现了班江说漏了一件事,刚想补充,班子茜的房门就从外面被大力推开。班子茜皱着眉抬头,看到护士胡如丽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怎么了?”班子茜站起来问道。
“班医生……”胡如丽还在喘着粗气。她满脸焦急地想说话,但气一时还没顺过来,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小胡,你慢慢说,不急。”不止班子茜,连班江和王一其都警觉了起来。他们一起站起来,同时看着胡如丽。
胡如丽终于平复了下来。她指了指走廊外,大声说道——“班医生,周恒他冲出来了,还打伤了好几个同事!”
胡如丽话音未落,房里的人便听到从房间外面传来的吵闹声,班江和王一其率先冲了出去,班子茜和胡如丽紧随其后。
周恒的病房和班子茜的办公室在同一层楼。本来周恒是被安排在另一栋住院区的,但在班子茜的要求下,院方还是在班子茜办公室的这一层楼的尽头,给周恒安排了一间房。
他们几人一出房间,便看到周恒已经走到了走廊中间,其他医护人员惊慌地围着他,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按住他。
班江和王一其扒开人群,才看清了周恒的脸。周恒半侧着身子,只露出了右半边脸,一脸凶相地盯着来者,同时压着喉咙,嘴里发出野兽警戒时候的、短促的咕噜咕噜声。
“我刚才是给他派晚餐,忘了关上门,他就冲出来了。”胡如丽战战兢兢地躲在班子茜后头,小声交代道。班子茜并没说什么,紧紧盯着正朝着他们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周恒。
此刻连风都静止了,周恒的身体却仿佛空了一个洞,不知从何处而起的狂风从他的身体中呼啸穿过,吹起宽大的病号服,随着他走路的动作,病号服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一晃,就晃到了王一其跟前。
王一其立刻往后退,周恒的双手却先王一其一步,往前死死掐住了王一其的脖子。
一旁的班江连忙伸手,要扒开周恒的双手,却未曾想,看似毫无力量的、干枯的周恒的手臂,此时却迸发出强劲的力量。他的两只手像两把老虎钳,已经牢牢地锁住了王一其的脖子。王一其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最后竟慢慢转了青紫色。
眼看王一其都要被周恒掐得直翻白眼,声音也出不了了,班江一急,只能先退后几步,再往周恒的方向加速冲去,同时张开双臂,拦腰把周恒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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