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秦长剑家。
曹安堂捏着手里的烟沉默半晌,缓缓开口。
“老秦大哥,砖厂的事已经定了。县里的工人和一些能挪动的设备都搬到咱镇上,砖厂名字也改成县砖厂,你看看咋安排啊。”
对面的秦长剑弹了弹面前的小酒盅。
“啥安排啊,我给人腾地方不就行了。”
“老秦大哥,你先别有情绪……”
“啥有情绪,安堂,咱都多少年的老兄弟了,我啥脾气你不知道吗。就算没有合厂这事,我想着找找县里的谁说一声,这个秦刘砖窑厂的厂长我不干了。”
曾经方圆几百里内赫赫有名的秦家砖,到了今天算是开始没落了。
老一辈秦家手艺人都走干净了。
秦长剑也老了,两年前就干不动了。
本来刘果生和秦叶眉还能有本事撑住的,可本事还在,人却没了。
“叶眉和果生俩孩子命苦,到走都没留下个后。我这家算是绝户了。老秦家别家的,哪还有孩子能静下心来学手艺。不是奔着读书去了就是跟着老刘家那些人出去闯荡了。用不多久,我们老秦家这烧砖的手艺估计能比我没得更快。”
“老秦大哥,你别说这话,我看着还有几个秦家孩子干的不错呢。再说了,这一合厂,你也可以把手艺……”
说到这,曹安堂卡了一下。
秦长剑笑着仰头喝干杯中酒。
“安堂,你甭想在这忽悠我。二十年多前我就说了,想要砖我给你烧,想要我们老秦家的手艺,没门!带进土里,也不传外人。”
“你……”
“别说我了,说说你,去年新盖的两间房需要啥修补的吗?趁我现在还能动,再给你干点小活。”
听到这话,曹安堂长叹一口气。
“用不着修,就算用也没必要修。房子盖起来了,没人住,修它干啥。”
“咋滴?砖生结了婚,还给你添了个大孙子,这都不打算回来啊?”
“今年过年都没回来,你说呢。”
“那没说接你过去?”
“不去,住不惯。粟锦在那帮着看看孩子就行。”
“这……”
屋内安静下来,两人都看着面前的酒盅,心情低沉却努力笑出声。
……
夜深了,整个祝口村都静悄悄的。
曹安堂慢悠悠走在夜色里,双眼看着漆黑的夜空,显得有些茫然。
风风雨雨几十年,流过血流过汗,吃过苦吃过亏,从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日子过得那么平静,可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以前想着带全村过好日子,现在好日子都过上了,还能怎么……
当啷一声脆响,打断了曹安堂的思绪。
他猛的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隐约能够听得出是拨浪鼓的声音,从曹业生家里传出来的。
他定了定心神,紧走几步,敲响了院门。
“谁?”
“四叔,我。”
吱嘎一声,院门打开。
曹业生把一袋子小孩玩的杂物往门口踢了踢。
“啥事?”
“四叔,你上县里摆摊的事能不能先停了。”
“你管我?你管得着吗你。我告诉你曹安堂,我是你叔,到啥时候都是,轮不到你教育我。”
“不是,四叔你先别吵吵。我是觉着,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三天两头到处弄货多累啊,万一累出个好歹来……”
“我乐意!我爱赚钱,我想赚钱,咋!我赚了钱,我再娶个媳妇儿,我再生个儿子给我养老,咋,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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