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宏略离去,桌上静静躺着一块通体黝黑的令牌,散发着冰冷寒光。
床榻上的叶知凡,目光投向屋顶,暗自沉思。从小到大,他一直想知道父亲是谁,但林沐然从未透露半点。今日看来,或许与那个叶家有关。但观礼台上那个叶家三公子,却令他打心底厌恶。既然郑宇飞受他指使,那李氏绣庄、巨象门身后的黑手,莫非也是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非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以他叶家三公子身份,又何必用这样的手段?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对林沐然的冲击更大。先是在李氏绣庄遭恶意陷害,接着儿子又被巨象门长老逼迫,随后又在学院大比中身受重伤,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手足无措。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对母子二人充满了恶意。
虽然她希望儿子能有出息,但心底却没有任何方向,也不知该让儿子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在她看来,只要能够回到叶家,儿子如今拼命方能获得的东西,到时都是唾手可得。不过,她的潜意识里,也希望儿子修行有成。
白石城中有多少人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踏入修行之道,却因天赋不足被拒之门外。但儿子不同!爷爷是九州闻名的大英雄,父亲也是一方豪杰,这样的出身,自然不能只做一名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也正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她不惜耗尽十几年来的积蓄,送儿子入白石院修行。
母子二人各自想着心事,房间里陷入了平静之中。良久,叶知凡长吁一口气,轻声问道:“娘,现在还不能说吗?”
林沐然回过神来,神色中有些尴尬。从小到大,关于谁是父亲的问题,儿子问过多次,她一直以时机未到搪塞。不是她不愿意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过去的那些记忆,令她十分难堪。如今儿子大了,也到了他知晓真相的时候。思索半晌,林沐然苦笑道:“那娘就和你说说。”
林沐然坐在儿子床边,就着昏黄的灯光,轻声诉说起自己的往事。
自记事起,她就跟着一个老嬷嬷在犁昌国的沥阳城生活,不知父母是谁。老嬷嬷绣工极好,从小就教她如何绣出灵动的图案。八岁那年,老嬷嬷病了,病得很重,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冬日,老嬷嬷撒手人寰。她曾听说书先生讲过“卖身葬父”的故事,于是找了稻草,插在头上,跪于风雪交加的街头,等人来买自己。
天寒地冻,本就行人稀少,根本无人注意有个小女娃在卖自己。也不知跪了多久,她觉得浑身已失去知觉,昏死在了冰雪之中。路经此处的叶镇沅发现了她,并将其带回叶家。从那以后,她就成为了叶家的一名婢女。
如此过了十年,她十八岁了,身姿窈窕,相貌出众,尤擅绣工,却引来了叶家三公子叶知非的注意。叶家三位公子,外貌看似中年,其实都是做了爷爷的人。修行之人一旦踏入法相境,体质相貌都会被固定下来,衰老的极慢。
大公子叶知玄老成持重,性情沉稳,常年待在血衣军中;二公子叶知远不喜俗务,痴迷于阵法,与叶家上下都少有交集;三公子叶知非,性情跳脱,喜欢在后院中与丫鬟们厮混。
在叶家下人中,私下里流传着许多关于叶知非的传闻。据说不少丫鬟都曾与他有染,甚至有一些人莫名失踪。但叶镇沅和叶知玄都极少在家,叶知远不理俗务,家中便以叶知非为尊。叶家大小事情,叶知非一言可决,大管家叶文德更是唯命是从。
这位不安分的三公子,数次撩拨林沐然,却因种种缘故未能得逞。忽一日,叶镇沅归家,似乎兴致极高,拉着三个儿子一起饮酒。过不多久,叶家三位公子先后离去,只有叶镇沅仍在自斟自饮。因救命之恩,林沐然对叶镇沅一直心怀感激,担心他酒醉后无人照顾,便一直留守与主宅门外。
半夜时,酩酊大醉的叶镇沅走出主宅,瞌睡中的林沐然被惊醒,忙上前服伺。不知醉眼朦胧的叶镇沅把她当作了何人,竟搂了她在怀里,絮絮叨叨诉说着相思之苦。又愤慨地斥责着什么,隐约间提到了魔族、阴谋、野心、大祸等语,林沐然听不太懂,但她看见了叶镇沅眼中闪烁的泪花。
在她眼里,叶镇沅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令他为难。孰料今日酒醉,却见着了他脆弱的一面,心中不由得起了怜惜。当叶镇沅厚实的大手在她怀中摩挲时,她竟不忍拒绝,鬼使神差地要求去她的房间。
次日天明,林沐然醒来时,叶镇沅早已离去。但屋里残留的气息和身体的不适告诉她,昨夜的一切并非做梦。少女的羞涩和初为妇人的不适,让她在屋中待了一天。次日走出房间,方才知道,叶镇沅已率领血衣军赴援南域去了。
叶镇沅走了,叶知非却来了。他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下人而来,一边辱骂,一边将她赶出了叶家。林沐然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只好将身上的几件首饰变卖,找了一处破旧的宅子安顿下来。沥阳城中绣庄众多,凭借她过人的绣工,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然而没多久,绣庄管事告诉她,有人打了招呼,不许给她活计。林沐然无奈,只好另谋生路。可惜的是,无论她去了何处,总是没两天就会被人赶走。她知道,这必定是三公子叶知非的手段。当钱财用尽时,她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饥肠辘辘、衣食无着的林沐然绝望了。以叶知非和叶家的势力,想要将她生生逼死,并不比碾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正当她打算带着腹中孩子,离开这个世界时,有人找到了她。此人自称受人所托,给她送来了一些银钱,并安排她离开了沥阳城,在白石城中安顿下来。
故事讲完,林沐然显得轻松了许多,她拉着叶知凡的手道:“小凡,一切都过去了。等大公子返回沥阳城,你就可以正式认祖归宗,这也是你父亲生前的遗愿。今后,你再不用这么辛苦了。”
原来如此!难怪叶知非会屡屡为难自己,这当中竟还有这么狗血的情节。
“娘,我不回叶家!”叶知凡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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