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泥水开始飞溅,狠狠地摔打在他脸上。可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身体里充满了力量,饥饿和寒冷使得脑子清澈。尽管早上只是胡乱塞下半只田鼠,还是昨晚剩下的,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咀嚼。那血腥味,此时还在搅和他的胃袋子。
他看见马蹄了!
透过丛草缝隙,一眼便望见马背上穿着蓑衣的人们,其中一个男人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然而,他直觉这个男人会是个麻烦——脑门前长着第三只眼睛。
果不其然,三只眼男人扫视了一圈周围,吸了吸鼻子,宛若闻见他的味道似的。独自驱马,犹如一只猎犬直接朝他这边扑来。他眨了眼,整个胸口近乎要迸裂开,身体却越发缩紧,拳头紧攥,力量在身体里似烧开的热水翻滚。他从来没有和这队人马正面交手,看来今天不可避免一战。这个三眼男人和骚猫一样讨厌,天大地大,却尽和他过不去。
草被踩趴下了,折断的身躯不断发出喀嚓的哀嚎声。三只眼男人坚定的脚步径直朝他迈来,就像他事先被告知位置般准确。
即将暴露,破左耳却想不通为什么?
浓烈的酒气被送到鼻孔前,“瞧瞧,生人勿进的竹海,如今都有人玩躲猫猫了!”三只眼男人拔剑指向及腰的草丛,缓缓向两旁拨开,犹如钝刀行刑。
剑光熠熠似鹰爪披甲,藏匿其间屏住呼吸,他知道自己就要被逮个正着。旋即,三只眼男人就像从天俯冲而下迅速抓住田鼠的大鹰;而此时,他就是那只该死的田鼠。
他停止了呼吸。
“是鬼是人还速速现身,否则就休怪老子一剑削掉你的脑袋当战利品!”喊罢,三只眼男人的剑立即向草丛挥来,如闪电疾速,挥剑开径并粗声喝道。“滚出来!否则下一剑开你的脑袋。”
掩体阵亡,草根连着土被翻落,剑若再长些,眼下他恐怕已挂彩。剑光从他愕然的眼瞳底迅速而过,切下了两根下睫毛。望着睫毛,牙槽直哆嗦,仿佛牙齿都挣脱牙根,在嘴里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人越来越多,草被折踏的声音越发清晰入耳。再有几步,他就要和三只眼睛面对面了。
三只眼会假装没看见他吗?
不,不会的。
肯定不会。
当然不会。
破左耳闭上眼睛。能长三只眼睛之人绝对不是懦夫,懦夫绝不会发现他!而三只眼的剑必然会从他的脖子上划过,就像对付一只野鸡一样轻而易举且干净利落。
三只眼男人左脚的脚趾头刚刚碾压过草的身子,他的心脏要滚出喉咙!
除了反击只能认命,他是野人可不是兔子。深深一个呼吸,准备好了反击,用他的拳头,还有锋利的爪子。在等待三只眼男人面对面的时间里真是难熬啊,体内的力量烦躁难安,就连吸进鼻子里的空气都变得热辣辣。突然有点理解烤架上歇斯底里的田鼠,因为它还活着。眼睁睁看着自己如何死去,无疑是最可怕的痛苦!
明明是浑然天成的掩护,无论如何,他都想不明白此人是如何察觉异样的?这可是他从小在林子里经过无数次大小决斗,靠着几番死里逃生才总结得来的经验,是他引以自豪的能耐之一。昔日在猎人眼皮下使用过许多次,从未露出破绽。
该死的,一定是遗漏了什么?他飞快转动小脑袋,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究竟在哪留了痕迹?小泥洞有高草掩护,略矮于丛草根部,位于一条被雨水冲刷而出的小沟边,距离他们行进的大道仍然有段宽距。
早知如此,就不必另外挖洞,直接跳入第一个洞内就好,只是有岩石拦路那个洞挖得太深,一旦被察觉,必死无疑。
头开始疼了,厌倦思考,他放弃继续琢磨细节,脑子永远都不如拳头实用。他想直截了当解决问题,免受煎熬。
可该死的,他想起来了:他需要这伙人带他入林。
眼前这片并不是普通的林子,天神只准许他们进入,破左耳警告自己必须继续耐着性子。望了一眼天穹,祈祷还有一只肥老鼠也躲在此时此地吧。
草叶上的露珠儿纷逃,扭着圆润身子滚落下来,无一例外都穿越过草缝砸在他的左边膝盖上。入耳,却犹如巨雷轰炸。
越来越近,他看见靴面上来自不同地方的泥土,天地比人族要诚实可靠,从不说谎。那陌生的泥土必然来自人族地界。收回飘远的注意力,他望着靴面上中间凸出的泥巴纹,款式与山下的那些人族全然不同。
三只眼一定不是人!他暗忖,人族哪有长三只眼睛的,对,一定是这样的。
根本不是他的掩体不堪一击,而是朝他走来的根本不是人,所以他们才能破禁进入长屏。破左耳终于找到答案安慰自己。多么可怕的敌人!热血沸腾冲上脑顶,他的脚尖掐地,脚跟抬起......
就在这时候,另一道声音追了上来。
一个男人缓步凑上来,长着一张如花的脸。“田老头,林间多野猫野狗,你何必为难一只小畜牲!”他的笑声就像细长的竹叶割过耳廓,不,是结冰的叶子拖着划过手臂,“好个狡猾的小东西!真沉得住气,和田老头你倒是一路子的。”
尖声未落,脚尖一蹬,破左耳奋力飞出了小泥洞,猛了个劲头往从草里蹿去。随即,藏身暗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队长!”原来三只眼叫田老头。“那分明是人味。”暗唇布满沟壑。
“哼,人味!你是条狗吗?”队长往前踱了几步,猛跺一脚,一土块滚落而下掉进小沟里。“人!什么人会在草丛里窜来窜去?这草地可不是姑娘的暖床,哼......”泥水飞溅,全部落在队长漂亮的靴子上。
队长低头一看,又哼了几声,随后在草身上擦拭靴底的泥泞,“脏东西。”随即将淋着雨水的手,伸进田老头的蓑衣里抹了几下。
“老子的判断不会错!”田老头坚持,面色如天穹之颜。
往大道方向走了几步,队长一个转身上前勒住田老头的脖子,大声嚷叫了起来:“子金,过来!”声音犹如两把尖锐的锥子插进耳朵。“把这片草都给我砍光。”转头问田老头,“经验老者,满意吗?哼,经验者老矣!”
另一个年轻的家伙听命从马背一跃而下,飞步上前,站在小泥洞上方。这个叫子金的家伙顺势拔出了腰间的剑,剑尖向前一切,彻底翻开了他的掩体。坍塌的小泥洞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他们眼前,已经被泥水淹没了半身。
“不过就是个在草丛里游蹿的小畜牲罢了,此刻早溜没影,你还要穷追不舍吗?”子金按着田老头的肩膀说,“田老头,真犯不着。天寒地冻,你老有火气也别随便撒,还不如留着暖身体。”
鹰眼始终,绝对不会放过猎物。“你是暗夜钢军,又不是狗。”田老头完全不领情。
“这可是野林,又不是寸草不生,总得有活物在此玩耍吧。”子金倒是不恼,继续劝说,“真有些小东西窜来窜去也不奇怪。再说,真有什么人......但凡长了鼻子的人,谁嗅到经验老者的味道,竟还不知死活?早拔腿逃命咯,还等你的剑横脖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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