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
田老头的喊声将他从树子面盘上拽了回来,刚抬起上眼皮,入眼便是红色的一片房子,规模比起皮革店大上许多。与想象出入极大,本以为树子口中的红房子就是一栋小房子,不曾想如今眼前见为实,竟是成片连丛的红色,犹如血湖似的。
高度参差不齐,十几所房子甚是凌乱,空隙分明,宛若随手往地上一丢,全然区别于皮革店的规矩和紧凑,却别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与不羁。他并不清楚人族的房子,是否都如皮革店或红房子般模样。或许还有意外,显然人族对于自己的房子很有想法,不知是出于什么的目的,竟愿意耗费无法估计的时间和力气修建。毕竟对于野人而言,房子的用途就是遮风挡雨、睡觉和避开野兽的攻击。
红色绽放,犹如满山杜鹃盛开。难以想象这样规模的建筑,究竟要多少个工匠才能完成,皮革店的伙计肯定不够。
这个念头冒出时,破卓尔便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和狭窄,任何事情,他都只能参照皮革店。为此,田老头没少教训他。
无论如何,野人都不会花这么多时间和心思折腾居所,他们喜欢简单些,更在乎使用,一般都是就地取材,利用天地已有的所造。用人族的话来说,就是一群不需要生活的野人,与蚂蚁和鸟儿有同样的嗜好,见洞和窝就能安居乐业。树子是唯一一个会在他面前遮掩这句话的人,不知道现在如何了?没有了小扒皮的这个宿主,树子能活下来吗?
他不禁莞尔一笑,笑自己杞人忧天。当年树子能从棚屋里靠一己之力人走出去,必然也会在新局面里找到活下去的办法。在人族地界上,单论生存的本领,树子永远要比他在行。若不是田老头肯一路带着个拖油瓶解闷,估计他早已魂回伶俜,毕竟寡不敌众是个铁铮铮的事实。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梦里还有梦,绝不是野人之怒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就是下山之后,生了自知之明。若不是挨了许多次田老头揍屁股,估计他还不知天高地厚,总见人就亮出野人之怒,不知拳头之外还有拳头。
如今回望,曾经的自己毫无疑问就是一只脾气倔强的刺猬,以为满身利刺便天下无敌。梦里的经历,难见真实,却硬生生教会他:谦谦君子,卑以自牧。这样的话田老头也罗嗦过无数次,但他总是一耳进一耳出,根本无法听进去,更不兴趣明白其意。直到坠落长梦里,他不得不明白:满招损,谦受益。就连大块头和田老头这样的男人,身处奇境时都变得无知起来,原来不知道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人或野人,始终是狭隘的,他知道自己需要看见更多听见更多。
接受这个真相后,满脑子困惑,却竟得一身轻松,这教他惊讶不已。
咔嚓,脚下树枝断裂成两节,嵌入了污泥中,旋即反弹起身,露出了树枝原色。枝上泥水依依不舍,结成露珠才肯钻进泥地。第二粒落地的那一刻,叫醒了陷入回忆里的野人王。
盯着鞋头上的泥渍,他抬起头,视线再度攫住红房子。这便是老怪物所言的地方,那老怪物为何还要留在皮革店吃苦?
一阵金光闪闪直穿瞳孔,不知是漆上了金色,还是原本就是金水所写。牛扒皮不喜用蜡,尤爱金水浇成的印迹,每一封送往小扒皮木屋的密件都有一个金猪印章。树子视若宝贝,小心翼翼收藏在一个精雕细琢的小木箱子里,从不肯轻易示人。也是在偶然的一次机会,他才窥见过一眼。自从那以后,总是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自己,仿佛他是个即将行窃之人。
田老头已经越过他,大步登上了石头阶梯,在前面晃动着老腰肢。
前方共有十来级阶梯,长有两米宽有半米,小青草从缝隙里钻出身子,就像市侩的奴头盯着每只鞋子,一眼就能瞧出身如何?
低头一看,石阶完整,他的鞋子已面目全非,耳旁立即传来青草的嘲笑。眼眸一低落,便见它们折了腰肢,乱作一堆。
石阶尽头已见一片开阔石地,用鹅卵石铺就,没有一点绿意。红房子的仆人倒是勤快,比起皮革店门前的绿意丛生,这里更像是有一群热爱主人的家奴。
两旁都砌有一个圆形花圃,足膝高,可各围坐四五十人,内植着两棵百年老树,依旧生机。树荫落在石地上,越发暗沉,就像是有气无力的魂魄无法拖动身子。然而无数果子却发出了萤火般的光晕,染出了满地的煦暖,让他们的脚步不由趋近。
就不知那果子是真果子还是某种照明工具?他来不及好奇,一片红色的墙壁已向两端延伸,双目不及。仿佛势必要与群山相拥不可,一时间之间,他竟看不出门开在何处?东张西望好一会,就连条缝隙,也没有翻出来。
“许久不曾爬墙头咯。”田老头捻着须发出感慨。“莫非上红房子找乐子的男人都长了翅膀?”
竟连经验老者也没找出门缝。“应该有门。”他仰望其上,想起来小扒皮的那团身子。“树子能爬,小扒皮不能,也没人能把下扒皮丢进去。”
“那倒也是,那一堆肉别说爬墙,就是多立一会儿,也会精疲力尽,瘫软成一团东西。”田老头表示赞同,却提出建议,“臭小子,你去喊个门,看看有没有人出来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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