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他话只说了一半,便已被卑弥呼生生的打断,只见那卑弥呼高倨在龙椅上,面色愠红,极是不喜,但听她言道:“难升米,你再是这般的胡说八道,我便将你嘴巴都撕烂了!”难升米追随卑弥呼多年,从未见得她如此动怒,稍稍一怔,便已明白自己的失言处——卑弥呼现今虽是得了邪马台国王位,但这邪马台国毕竟地少人稀,又怎可比得汉土天下之广?若乱尘将为汉帝,那她卑弥呼又是如何安置?
难升米想通了这一节,忙是将话题一转,说道:“国主,这烟瘴虽逝,但怕是仍有毒寒之气,不如咱们先且回宫,将乱尘公子带回御医馆慢慢医治了罢?”卑弥呼斜看了乱尘一眼,却是说道:“他这般模样,怕是不能承受这舟车的劳累,不如遣人将这里休整了,且在此处养伤罢。”她也不待张宁说些什么,唤了文武群臣便走。说来也是好笑,这一行来时缓缓、去时却是匆匆,不过盏茶时分,只剩了数十名平日里守望宫门的老卒。这些老卒要说行军打仗尚且勉强,可要他们修葺房屋,却又如何会得?一堆人无法,只得寻了些青竹翠草勉勉强强的结了一间草庐,才算是将乱尘安置了下来。
可这般等了一夜,始终见不到卑弥呼再遣一兵一卒送那药品衣食来,众老卒皆是心想:“这卑弥呼倒当真是刻薄寡恩的紧了,乱尘公子助她复仇得国,她不知感恩便就罢了,反是将他扔在这荒山僻野里,巴不得老天爷早早的将他收了去……这下好了,连我们都跟着乱尘公子倒霉……与其留在这里等死,不若就此散了罢!”这些倭人倒也绝情,既是打定了主意,连说也是不说,便作鸟兽散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三日后,乱尘竟是悠悠醒转,虽不能下得床来,但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只可怜张宁一个柔弱女子,又要照顾乱尘起居、又要采集野菇树果,勉强果腹度日。
这一日夜半三更,卑弥呼侧躺在王殿龙椅上。今日并不是初一、十五这样的庆日,可她身上的穿戴却甚是隆重,乃是那主持祭祀、出席庆典时才会穿着的礼服衮冕,头上带着的乃是那以珊瑚珠制成的通天帝冠,前后各垂十二旒,大小形制竟与汉室天子全然相同。灯火映照下,她那身日月星辰、山川龙藻绣会而成的龙袍自是金光灿灿,分外的耀人眼目。这邪马台国曾于先秦时向那始帝称臣,按得礼制,上至百官朝奉、下至着服戴冠,皆是当循郡王之法、万万不可僭越,可这卑弥呼非但帝冕龙袍强加于身,更是生怕没有那天子之相,竟是学了汉人皇帝在腰间配了一把七尺长的明玉佩剑。可她毕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便是这般的极尽华美富贵,也似是那山中得了樵夫衣裳的猿猴一般,空具人皮、却无人样。
月色黯淡,这偌大的王殿里却只有她与难升米二人。她自入夜起便唤了难升米来殿下听命,待得难升米赴命拜见后,只是摈弃了左右侍从,却令他长跪不起,自顾着闭目惬神。到这时已是有了三个时辰,眼下已入深秋,那石板寒凉非常,难升米一双膝盖直疼得欲裂,一时忍受不住,轻轻唤出声来。卑弥呼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尖声说道:“难升米,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罚你?”难升米稍稍一怔,答道:“微臣不知礼数,常是冒犯天颜……”卑弥呼点了点头,说道:“难升米,你当年保我于水火之中,我心底下很承你的情……但你不该在外人面前多言乱语,将一些不该说的话尽说了出来,让我好生的难堪。”难升米晓得她言中之意,磕头便拜,不停的说道:“微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卑弥呼这才微微一笑,问道:“难升米,我先前要你做的事,你可曾办妥了?”难升米面带难色,低声道:“国主,乱尘公子毕竟对咱们有恩,眼下身受内伤,我们不去照料便是罢了,为何国主反借其天书?”他知卑弥呼早已今非昔比,言语小心无比,所以将“窃书”说成“借书”。那卑弥呼却仍是不悦,骂道:“你也真是老糊涂了,乱尘那小子一身的武功尽是从那天书中所得,这次乃是天赐良机,无人晓得我们拿了这清卷天书。嘿嘿,这贼小子不死是他命大,便是侥幸能挺过去,再是向咱们问起,便来个死不认账。这段时日我们加紧修习其中的神功,岂不是一桩妙事?”那难升米见卑弥呼一意孤行,但心里着实是过意不去,自怀中取出了那一卷天书,双手恭呈,送还给了卑弥呼。
那卑弥呼不解其意,问道:“我让你仔细翻读,待摸得清楚了再是传了我,你怎么现在又还与了我?”难升米摇头苦笑道:“国主,这天书果真是晦涩难懂,莫说属下不是汉人,便是那汉人的武林高手来读得此书,怕也看不明白……”卑弥呼之前亦是翻阅过这本天书,莫说是其中所载的文字、便是经脉行气的图形也是半分不通,这才给了难升米研究,可这难升米已是闭门看了数日,却仍是这般说法,她不由得动了火气,骂道:“你个蠢材……”她方要骂将下去,却听得耳边传来一声鬼哭般的厉音,她原先只是以为自己耳盲,却见得难升米两眼亦是异色,方要再问,那鬼哭之声又起。这一次二人俱是听得清楚,那卑弥呼忙是抽出腰间佩剑,大骇道:“何方妖孽,竟敢……竟敢不惧我天子神威!”她不说这话还好,这番一说,那鬼哭之声反是大起,只见得一个黑影陡然飘落在卑弥呼身前,口中说道:“好一个天子神威!”
卑弥呼尚未将这黑影瞧的清楚,那黑影倏忽一散,又是不见了踪影。
“大胆!你……你可知我……我乃是那真命天子!”卑弥呼毕竟年岁尚轻,眼前这黑影来去如风,神如鬼魅,他既然能在不觉不察中来到身前,也自然能将自己毙于掌下,但危险当头,仍是不忘自己身份高贵,甚是好笑。难升米也已回过神来,高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他见得那黑影只是在殿中乱窜、并不答话,又是问道:“阁下偷听他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勾当。”他这般高声说话,便是情知不敌,要将禁城中的侍卫尽数引来救驾。
可那黑影却是冷冷一哼,说道:“要说偷,我如何比得上你们……你莫要喊了,就是喊至天明,也没人来救得你们!”他这般说法,难升米如何肯信?一面将卑弥呼藏在自己身后,一面高声唤那禁军侍卫,可除了那黑影阴测测得鬼哭声,又如何有人应得?难升米见是情形危急,抱了卑弥呼便往殿外奔逃。那黑影倒也不阻不拦,任凭他二人闯出殿去。
可方是出得殿来,他二人便瞧见了一副极为诡异的画面——那满城的侍卫婢女尽已被人点倒,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偏偏此时,那黑影又是随行而至,卑弥呼与难升米无法,只得将剑掌连舞,只愿将那黑影给挡了。可那黑影存心挑逗,飘飘晃晃的悬在他们头顶上,时不时的说上一句:“小兔崽子,你跑啊!”
卑弥呼二人毕竟是血肉之躯,这般惊骇下的剑掌连舞,颇是耗费体力,只不过盏茶工夫,他二人再也跑不动了,慌乱中又不知被谁的身子绊了一跤,双双摔倒在地上。那黑影这才一声冷哼,轻飘飘地落在二人面前,竟然是一个身披宽黑长袍的老妇。卑弥呼与难升米俱是识得此人,齐声愕然道:“居……居然是你!”那老妇又是嘿嘿冷笑,将手一伸,说道:“拿来!”卑弥呼道:“什么……”她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听得啪啪两声脆响,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疼,已是被那老妇狠狠抽了两个耳光。她一生中何曾受过这般屈辱?方要再骂,却见得那老妇目中寒光大盛,更是说道:“你要是再敢废话一句,我再赏你两个耳光!”卑弥呼长叹一口气,这才将怀中的天书掷到她手中,那老妇稍是翻了数页,见得乃是真本,这才冷冰冰的说道:“你这等狗贼,本就没得这般福缘,便是天书与了你也是废纸,你又何必自取其辱?”这老妇既得了天书,也不想与卑弥呼多说废话,对着卑弥呼身前的石板猛的抓出一爪,但见得那三寸余厚的青砖在她这一爪虚抓之下顿时多了五个深深的指印。老妇既已给了二人下马威,便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这小儿,给我识相些!今后若是再敢再烦扰张宁二人,我便如这般将你的狗头都拧下来!”言毕,黑影一散,已是扬长而去。
却说那青龙潭烟瘴消逝之后,原先此处的村落自是再可住人,村民中有不少老人想落叶归根,可怎奈那卑弥呼下了严令,禁止这方圆十里内闲人进出,要将乱尘、张宁活活困死在这青龙潭内。幸得天见尤怜,这青龙潭周近草木清华、浆果挂树,倒也不致有饥腹之忧。只是眼看着天气渐冷,这草庐内却是无得一床棉被,乱尘又是有伤,自是奈不住这秋寒。
这一时,月儿已是西斜,约已到了四更时分。二人所居的那草庐里仍是亮着一豆灯光,但见得一个倩影倚窗俏然而立,正是那张宁,只听她喃喃的说道:“……乱尘大哥,你莫要多想了……我阿爹的那本天书寻不着便寻不着了,眼下你还是安心养伤要紧……”乱尘半倚在床上,轻轻的咳了一声,苦笑道:“师妹,我现在已经没办法运气行走经脉,怕是那体内的毒已散至五脏内腑中,现在虽是侥幸未死,但也与那废人没什么区别。那卑弥呼足足是个卑鄙小人,她若是知道我得了那老翁续命,定会遣人来加害咱们……眼下我连行走都是千难万难,又如何能保得你周全?师妹……你还是依了我的话,早早的离了此处,你性子随和又不通武功,那卑弥呼该不会与你为难……”他原欲再说将下去,却被张宁的酥手按在唇间,那张宁泪眼婆娑,低声说道:“我不走……大哥你在哪里,宁儿便在哪里……”乱尘摇了摇头,英眉微蹙,自她酥手间挣脱了,缓缓说道:“师妹……我下山也有大半年了,这尘世滔滔,不应有我这等天煞孤星的位置……我原是想带你回得常山,可现在我武功尽失,这一路上风雨贼盗众多,又是如何能回?”张宁道:“大哥,这天下众生没有武功修为,不也活的逍遥自在么?况且大哥你回常山也是避世清修,这邪马台国远离中州战火,我二人在此处定居,做个寻常人家,不也甚好么……”她话未说完,只觉自己将心中的情意尽数说了出来,娇脸已是羞得通红。
乱尘听着柔声软语,看着这青灯夜影下的玉人张宁,却又是思起了故去已久的师姐貂蝉来——此趟下山之行,并非是他本意,他只道是护送貂蝉周全,又是自持武艺在身,也不觉有何艰险。但涿县之变,已然失了心头挚爱,此时念及这些年来貂蝉对自己的千万般好处,也皆是张宁这般的柔声细语,这等情思一涌,又如何能止得住?张宁不明其中因由,见得乱尘目中忧怆,又岂能欢心?
他二人正无限神伤之时,却听得屋檐下所悬的那串风铃叮叮作响,乱尘回过神来,见得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乱尘忙将张宁揽在自己身边,面色极是凝重,一字一句说道:“老前辈,晚辈害得您师兄枉死,现在已算是遭了恶报,一身武功全然是废了。您若要杀伐,乱尘不敢再做抵抗,只是我师妹与此事全无干系,还望老前辈放她一条生路。”那窗外来客却是一声长叹,说道:“我若要杀你,又何必等到这时……”她这一声长叹似是那空谷回音,分外的伤感。乱尘二人正手足无措之时,那木门吱呀一声,来人已是进得屋来,正是此前的蒙面客。但见得她缓缓走上前来,摘了面上黑纱,乱尘张宁二人均是大惊——这不正是此前载他们东渡邪马台的那名老船妇么?
那老妇微微苦笑,双掌按在乱尘左臂上,徐徐的送出一股暖暖内力,乱尘原欲挣手脱出,却眼见她神色淡雅、并无恶意,又想起她三番四次的相助自己,应当不是有意加害。便这么恍惚间,乱尘只觉她双手运来的真气经手三阳、三阴经脉,分集于人中、哑门、晴明、神庭五处大穴,随后又汇聚于眉心百会穴,沿着任脉下行至丹田,再倒冲督脉,最后直灌入檀中气海中。这一周天行转下来,乱尘渐渐觉得周身的经脉颇是顺畅,手臂上的窒闷感也渐是消了,甚至连先前思念貂蝉的种种伤婉念头也淡了下去。那老妇见得乱尘目光渐亮,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收了掌力。
乱尘既觉经脉顺畅,自是要潜运内力,却听那老妇说道:“万万不可调运内息!”他原是不解,但见老妇眼望窗外斜月,徐徐说道:“天书七卷,其中玄功教人韬光养晦、纯然一无,引天地阴阳为己用,你师父左慈、师伯普净能肉身成圣,便是得益于天书神功。乱尘,你要知道女娲娘娘补天造书,这其中的武学只是其中枝末,其旨原是要教人识天知命、阴阳合和,你若是仔细翻读,便会知道圣母娘娘用心良苦之处——这七卷天书集三界大成、汇圣人大德,有无为而尊之天道,亦有有为而累之人道者,可画地而趋、安时处顺,亦可福祸羽地、莫知载避,一切桩由,皆由观书之人明悟……你既是能获天书,自是那命里注定……那卑弥呼忘恩负义,欲要贪没了天书,我现已取回,返还与你。”说话间,她从怀中却是取出了两本天书来,正是那“雨”“清”二卷,一并递与了乱尘,乱尘先是一惊,见得她微微点头,才是恍然大悟,原来那广宗城中夺书的黑影便是这位老妇。现今她既已是完璧归赵,乱尘一来敬那天书尊贵、二来感她高风亮节,自是跪下身子,双手举起,恭敬的迎书。那老妇待他接了书去,方是继续说道:“你身负天命,先前我在广宗夺你天书、又毁你避瘴灵丹,非是有意吞没加害,实是不想你来……来寻我师兄,可是……孟章师兄却终是身死应劫……呵呵,天命如枷似锁,万千众生纵是想逃,又如何能逃得?你现在左手上的青龙逆鳞,便是天意授你骨血、助你续命……哎,老身修道多年,始终参不透这这人世间的富贵贫贱、吉凶祸福,以及死生寿夭、穷通得失,这几日痛失爱侣,方才明白这天命莫之为致而为至的顺逆之理……”
乱尘此前见张角、青龙潭老翁都曾言自己天命在身,而现在这老船妇又是再度提起,心中更奇,问道:“敢问前辈,乱尘到底受何天命,还望明言。”那老妇摇头叹道,“天命反侧,何罚何佑,老身又是如何能知?老身斗胆妄言一句,
所谓天之命、物之性,本非志意所与;若能尽其性,则物性尽,天命至,有不知其所以然者而无不通。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天赋异禀,这番言语可是懂得?”乱尘肃容答道:“‘人’‘谋’是自,‘天’‘成’是来;‘人”“谋’在前,‘天’‘成’在后;先有‘人’‘谋’,后有‘天’‘成’,故而尽人事以听天命,小子也是以为如此。”
那老船妇见乱尘悟性颇高,心生宽慰,微微一笑,又是说道:“你可知我方才为何不肯你运化内力?”乱尘说道:“小子不知,还望师叔告知。”老船妇叹道:“那卑弥呼在灵丹中所下的毒本来也没什么了得,只是胜在种类繁多,孟章师兄原也能解。只是你那日运息良久、毒质随着内力奔行至五脏内腑中,到见得我二人时,已是毒入膏肓、无药可医。孟章师兄昔年便是因你而贬谪凡间,见得事已至此,便知天命既定、要收了他去,这才舍身化灵,以毕生修为吮出你经脉内的毒质,并以逆鳞镇压,锁在你左臂之内。你若是擅使内力,这些毒质自会又从左臂间散之诸脉,到那时,便是大罗金仙也是难救……乱尘,你这辈子,怕是回不了中土故国了。”乱尘闻言大悲,呐呐道:“我……我……我要回桃园,纵是死了,也要与师姐……师姐她葬在一处。”
老船妇看看乱尘,又看看张宁,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有些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只能言道:“东土方今大乱,群雄并举、匪寇震天,你若此时返还东土,又无有内力护体,与那难民又有什么区别?只怕还未行到桃园,便已身死。你若是住在此处,精研那天书中的大道正理,说不定可悟出毒质自解之法。”乱尘道:“我……我若留在这邪马台国,不消得数日,便连累师妹给那卑弥呼给一同杀了……”老船妇摇头道:“卑弥呼这小儿虽是心狠,但我今夜已经将他好好的教训了一顿,你不必担心她再生事端了。”她见乱尘仍是神情抑郁,劝道:“这邪马台国远离人世烟嚣,亦为净土,你虽不可搬运内力,却可领悟天书中的武理高招,须知招数精妙,行得引劲落空、避实就虚之法,亦是可以四两拨千斤,并非一定要以蛮力与敌斗凶斗狠。再者,你一身才思皆是老天爷所授,他若是教你在这邪马台国做得一介布衣百姓、八十终老,自也不消得这般铺排。所谓人命堪与、时命难否,说不定你哪一日参悟了天书中的明言至理,再回得中土故地,倒也未必不能……”老船妇说到末了,牵过张宁的手儿,似欲有所言,可始终却未能说出口来。
但闻那早虫唧唧,天际已露微白,那老船妇方是松了张宁的手来,缓缓的出了屋去,她见得乱尘、张宁二人立在青油灯下,如画中玉人、出双入对,泪珠儿竟是不住的滚下眼来,许久方是说道:“乱尘师侄,恕得老身多言一句……你若尘心难泯,有朝一日重回了中土,虽可再见恩师同门,但必要受那天命杀伐、情爱闯寄的苦难,此间因果,还望你好生的思忖。”
她这一语言毕,却听听得天雷轰隆一声炸响,一道赤雷兜头盖脸的劈将下来,耀得乱尘、张宁二人双目不能视物,待是清醒过来,除了门前的谷物粮种,哪里还有那老船妇的身影?
此后数年,乱尘张宁二人便在这青龙潭边结伴而居,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虽是清苦,倒也应付了下来。可只是那乱尘终日凄凄惶惶、思念貂蝉,每是情到深处,总是放歌狂醉,张宁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便是加倍的待乱尘好。但她愈是待得乱尘好、乱尘愈是思心切切。二人各有心间情事,如此恍惚度日。
有一日,张宁高歌一曲,唱道:“灯影浆声里,天犹寒,水犹寒;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未还,人未还;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衫。”乱尘正捧天书自读,正是知礼而伤心处,此歌一过,却将他数年来无形无名的伤痛心猛然通透,忽悟出无状之意,自创出一桩奇幻至极致的剑法,名唤无状六剑。
无状二字,天书乃云:“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後。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其后更有三套总诀,各述夷视、希闻、微抟的形意,乱尘据此创出三种剑意招式,其中招式繁琐复杂,包揽了世间名门名派的剑法精髓,于钩、挂、点、挑、剌、撩、劈之道皆有奥妙招式。只是他剑法初创,又不得行使内力,这无状六剑虽有剑招之名,更多的乃是剑理,按得天书中剑法总势所云,天下剑,跳出凡剑外,乃有绝剑、伤剑、慧剑、常剑、寿剑、情剑六层境界,每上一层,便似登一重天,既难且艰,一旦得以突破,却是如山外有山、楼外有楼,于天玄地奥了悟更深。这几年乱尘虽也精读天书,但终究为世间的往生续绝所困,虽早脱凡剑之羁绊、但一直停在绝剑之境,现在张宁肺腑放歌,他听歌而伤、思情而悲,忽是了悟那“绝然之色、悯人之伤”的上天化生心意,便跃到了伤剑之境,跻身当世高手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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