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光阴过隙,乱尘张宁二人这般箫剑长伴已是有了六年。这一日,乱尘终是抵不住对师姐貂蝉的思念,也未与那张宁作别,仅带了一把锈剑,便离了这青龙潭草庐。
他一路西去,行了数日,终是到了海边。其时正有商船往来于汉倭,乱尘身上并无银两,便登船做得苦力,以换那船费。他苦研天书中的武学多年,虽仍是未能解了体内的毒质,但终日练武、倒也有得体力,他既上了船来,自是不肯偷懒使惰,将这船上的脏活累活尽是扛了,每日三更方睡、不到五更便已醒了,又是起来忙里忙外。那船主欢喜,晓得乱尘好酒,每日便赏他一大坛米酒。这倭人远居化外之地,所酿的酒水不过是寻常之物、又怎及得上汉人的琼浆玉液?只是乱尘并不讲究,但凡是酒,总是大口饮尽,随后在甲板上面前舞得一把醉剑,总要将同伴们逗得大笑,他方是伶仃而醉。
他日夕如是,阴晴不问,时日久了,船上众人皆看出他有莫大的伤心处,便不再笑话于他,便是他酒醉时所舞的那如顽猴乱挠的剑法也是无人再看了。如此以往,这海船先取琉球、再至夷洲,数月之后,终是到了徐州渡口。乱尘替那船主卸下货来,这才开口道别。那船上众人与他相处已久,未曾听他开口言说过半句,只以为他是个哑巴,皆是依依不舍,但汉倭两分、故人西去,这世间的萍聚事又岂能长久?那船主心善,临行前赠了乱尘一把利剑,又给了五两碎银子,方才扬帆返程。
乱尘离了渡口,用船主所赠的银两买了一件汉人的衣服,又购了一大坛的美酒,一路畅饮、一路北去。他久在海外,不知中土年号,一路醉行,倒也闻说此时已是庚午年,昔年的中郎将董卓已成了当朝的太师,眼下正把持了宫禁,又杀了少帝刘辨、改立陈留王刘协为帝,号曰初平元年。时值九月初秋,徐州郡乃四海交接之地,太守陶谦又是精于治世,这徐州境内自是商贾不止、人马鼎沸。乱尘晨时下船,随着渡口的商贾人马行了大半日,终是远远的见得徐州城的高墙城廓。
此时日当正午,乱尘坛中的美酒早已饮尽,腹中亦是空空,忽是见得前方路口高高立着一面小旗,想是前方便有歇脚吃饭的茶寮。再走得半里路,果是见得一间茶寮。这茶寮地处交通要冲,皆是些来往的行人商客,地方也算是不小了,但屋里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只有屋外草棚里空着七八个座位。那凉棚上虽盖有茅草,但毕竟比不得屋内暖和,乱尘也不计较这屋外的秋风萧瑟,随便找了一张便坐了下来。茶寮的生意虽是不错,却只有老板一家三口打理,厨子是他老婆,小二是他儿子。老板生的是脸圆肥胖,一天到晚总是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肩膀上搭着条毛巾,逢人便笑。这一会儿,见得乱尘坐了下来,忙拎着个茶壶招呼过来,他见得乱尘身负长剑,以为是行走江湖的侠士,更是不敢怠慢,笑道:“哈,这位大侠,我们这里有上好的驼峰龙井和西湖碧螺春,还有今儿个刚宰的牛肉,哈,您要来点什么?”
乱尘尚未开口,却是走来一名老叟,那老叟眉须已然花白,身形瘦削佝偻,看样子怕是七十多岁的光景。这老叟径直走到乱尘桌前,大咧咧的坐了下来,笑道:“既是有现煮的上好牛肉,却只喝那清淡的茶水,何等的扫兴?店家,你还是弄些美酒来痛痛快快的喝了。”那老板一怔,陪着笑脸道:“哈,老人家,实在是不好意思,哈,咱这小店今儿个酒已经卖完了。”
那老叟转头看向乱尘,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他这里没酒,老汉这里倒是有一葫芦陈年老酒,只是老汉一人喝酒没什么滋味,便请你一同喝罢。”说话间,已是从腰间解下一只大红葫芦来,不待乱尘推辞,已是将塞子拔了,散出一股香冽无比的酒香气。乱尘原也是想得世道险恶,这老叟平白无故的与自己示好,怕是有所相图,但转念一想,自己数年未回中土,又不是什么有钱少爷的衣着打扮,怎么会有闲人打自己这个穷酸小子的主意?他眼见这老叟的眸光朴实无华,应该只是一位好酒的寻常老翁,那酒香又在腹中勾撩,便说道:“那小子就谢过老人美酒了。”随即又对那店主说道:“当家的,烦劳切五斤牛肉,再来些家常小菜,教我与这位老人家一同吃了。”
不一时,店家已是将饭菜具备齐全,乱尘与这老叟对酒畅饮,虽是无话,倒也畅快。不知不觉间,已是吃了有大半个时辰,那茶寮外的天色竟是黯淡了下来,再过得一时,阴云积重,下起了雨来。这雨一下,茶寮里歇脚的众人更是走不得了,有一两个风趣的汉子,更是取笑那店主道:“胖子,老天爷要你多赚些钱财,这般的下雨留我们呢!来,来,来,给俺再上两个小菜。”那店主也是欢喜,将毛巾一兜,笑道:“哈,这就来了!”这样一来,众人大笑之余,倒也有不少人加了些饭菜,以应这秋雨之闲。便在这风雨里,远远的驰来一群膘马,到得这茶寮前猛地一拉缰绳,跃下了五男一女一行六人,径自在屋外两桌前坐了下来,方是脱了身上湿透了的外衣,店主便已殷勤的迎上前来,笑道:“哈,各位老爷要来些什么?”
细观这六人,衣着打扮均甚为考究,左手间桌子上坐着的一老二少面容颇是相像,想来乃是父子。那锦衣老翁从怀间掏出一片金叶子来,笑道:“店家,劳凡给我们来点茶水饭食,再弄两个火盆来,好将衣服烤上一烤。”店主见老人一出手便是这般的阔绰,双手高兴的直搓个不停,不住的点头道:“哈,好的好的!”店家方是要走,那老翁身边的白衣少年大声问道:“有酒吗?给老爷们来点好酒!”他年纪与乱尘相仿,却是一脸的骄狂,这番寒仃秋雨、他却是将一把纸扇轻摇,满是一副公子哥颐指气使的架子。店主面露难色,又不敢将他得罪,只好说道:“哈,小人店小,备不得许多货……今个儿酒水已是卖完了,哈,还望公子见谅。”
那白衣公子果然不喜,掷了一大锭银子在桌上,手指着乱尘,大声说道:“你去他桌上,把那葫芦酒给少爷买来!”那店主虽是贪财,却是如何敢厚着脸皮去寻乱尘要酒?正尴尬间,另一名青衣公子已是走到乱尘桌前,扔下了一把碎银子,骄狂无比的说道:“喂!你这葫芦里的酒,少爷们要了!”说话间,他已是伸手去抢那酒葫芦,可这酒葫芦倒也奇怪,似是被紧紧粘在桌上一般,任凭那青衣公子如何用力来夺,却是纹丝不动。那老叟只是笑笑,伸手轻轻一提,便将酒葫芦给拿在手中,给乱尘与自己各倒了一碗,瞧也不瞧那青衣公子,说道:“呵呵,老汉这酒虽是粗鄙,只给有缘人喝,却是不卖的。”乱尘将一切尽瞧在眼中,方是明白对饮的这老叟乃是高人,索性不动声色,且看他如何教训这两个纨绔子弟。
那两个公子哥儿平日里自是骄横的惯了,现在这么个不起眼的老头子竟是不肯售酒,自觉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啪啪两声,已各是抽了那老叟一个耳刮子。这两记巴掌虽是不重,但一个七八十的老汉被少年人这般的羞辱,众人如何瞧的过去?有些个性子急躁的大汉已是从桌间站起身来,大咧咧的骂道:“你妈的,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那青衣公子听得众人大骂,非但不觉为耻,反是说道:“你太爷爷打这不识相的老狗,干你什么事?”他这么一说,众人更是激愤,好几个莽汉已是闯至他二人身前,抡了拳头便要挥打。
有人劝那老叟道:“老人家,这两个小东西实在是没有礼数,您说句话,咱们替你将这两个巴掌讨了回来!”那老叟仍是端坐在位子上,慢条斯理的将碗里的酒喝完了,方是说道:“他人打我骂我,不过如清风拂面,有何可恼?”他这么一说,劝架的人反倒是觉得这老叟脑子有问题,还要劝得一番,却听得那白衣公子冷笑道:“弟弟,既然这老头子说咱们是清风拂面,不如你再扇他几个巴掌,送他一场好秋风!”那青衣公子笑着答道:“哥哥既是这般说了,弟弟怎么好扫了哥哥的兴?”言说间,左手高抬,又抽了那老叟一个耳光。待他再要动手,却是被乱尘伸手抓住了,他见得乱尘眉清目秀,虽是带了一把长剑,却不似个练家子,喝骂道:“小龟公,识相的便松开手来,不然本公子发起脾气来,你这细皮嫩肉的可要破了相!”乱尘也不与他废话,腕上猛地发力,一下便将他摔出了凉棚,那凉棚外尽是泥泞的雨水,众人的马儿又拉了些屎尿,他这一摔,自是摔得个浑身污秽、臭不可闻。
众人见得他这般下场,各个都觉得痛快,纷纷大笑。这两个公子哥见得众人这般奚落,更是狂怒,锵的一声,双双将腰间的宝剑拔了,要与乱尘拼命。场面闹到这般境地,之前那锦衣老翁才是慢悠悠的说道:“商儿、应儿,不得无礼。”那两个公子哥听得老父出言,倒也不敢违背,气冲冲的坐回桌前。那老翁也不起身,端着一只茶碗,遥遥对着老叟说道:“犬子不知礼数,老夫以茶代酒向你赔个不是,还请老人家多多包涵。”他这般的倨傲,哪有半分的道歉之意?他见得老叟并不理会,嘿嘿的数声冷笑,唤了先前那青衣公子道:“应儿,去给老人家赔个礼。”那青衣公子全未想到他父亲会当真要他道歉,忙是说道:“爹,他们不过是些乡野草民,我……”他还要说将下去,却见得家父如冰霜一般的眼神,只好幽怨无比的说了一个“是”字,走到老叟面前,身子微躬,双眼恶狠狠的瞪着他,拱手说道:“晚辈……”
那老叟忙是托住了他,笑道:“小老儿福薄,受不住公子大礼。”那青衣公子本就不知礼数,听得他这说辞,冷哼一声,坐回了桌前。这时,邻桌上有人拊掌而笑,道:“老先生倒是有趣,可否容许在下借些酒水,以御这湿寒之气?”乱尘听得此人谦谦有礼,虽是与那恶少同来,倒不似他父子那般无礼,便将他细细打量,但见得他一张国字脸,头发高束,戴一顶鶡尾武弁,虽也有五六十岁年纪,但眉目间却是凛凛一股威武之气。
老叟仍是不看他人,说道:“小老儿方才便是说了,这葫芦里的酒,只与有缘人,还望老爷海涵。”说话间,他又满满斟了一碗酒,对着乱尘做出请的动作。那人也不生气,开口问道:“不知老先生怎么称呼?”老叟哂然一笑,道:“嘿嘿,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只不过是个乡下的糟老头子,眼下在此歇脚罢了。”那人却不罢休,说道:“乡野之间,多有隐士高人……老先生,这雨一时是停不了了,您空有美酒饭食,却是无得雅意助酒,在下有个不才兄弟,学了两三年的长剑,常是与我说要学那鸿门宴上舞剑的项庄,做得一番大事业。呵呵,现今他已是四十有五,却是一事无成,不若舞得剑来助老前辈尽兴。”他话音方落,身边立起一名汉子,与他一般的长相,虽也是个魁梧的壮士,却无他那般威武气。但见那汉子双手抱剑,说道:“老前辈,晚生献丑了!”言毕,长剑一抽,已是洋洋洒洒的舞起剑来。
他说是舞剑,可剑剑都是直指老叟与乱尘,似要将他二人的脑袋刺上无数个窟窿。乱尘修习《太平要术》多年,早已明心见性,故而剑至眼前仍然能喝酒自若;那老叟却是摇头晃脑,非但对来剑不避不躲,更似要将一颗苍发白首送到那剑前去一般。他这般定力,倒也让众人心底暗暗佩服。
乱尘乃是使剑的高手,这汉子的剑法一出,于他眼中尽是破绽。他眼下虽说是不能使得内力,但只消出得一剑,便可将他制了。可习武之人岂能妄杀妄动?眼下这汉子不过是处处挑逗、并无伤人之处,他又怎可随意出手?
不多时,这老叟葫芦中的酒已是饮得尽了,那汉子仍是自顾不休的舞剑,老叟将手一抬,看似无意间,却是夹住了那汉子的剑尖。那汉子膂力本大,见得剑尖被夹,忙是使力来夺,可老叟这两指却如有神力,任凭他大力相拔,却是挣脱不出。那老叟左手食中二指兀自夹着剑尖,右手将酒葫芦揽了,对着乱尘微微一笑,说道:“小兄弟,谢谢你的饭菜招待,老汉还要赶路,这便告辞啦!”言罢,指尖一松,那汉子砰的一声,摔了个大趔趄。老叟看也不看他,撑了一把油纸伞走进了雨中。方是走了两步,之前那锦衣老翁说道:“张老前辈,雨下的这么大,您又这般何必这般着急?”老翁忽是止住脚步,说道:“陶大人,小老儿不姓张,你要找的人不是我。”那锦衣老翁一怔——这老头子果然有鬼!如若不然,他又怎知老夫姓名?嘿嘿,老夫此行本欲是拿那张闿,却误打误撞遇到了你这老儿,你年岁虽不相符,但行事这般怪癖,当也是那张闿同党,我陶谦身为徐州之主,如何可容得你?
却说当年董卓攻破广宗城后,那独眼将军张闿与一干亲信扮作死人,侥幸得以不死,趁着守备不力,逃出了广宗城,为避得汉军主力围剿黄巾残党,一干人经由兖州南下,逃到了徐州地界。他们这些人本就没什么营生的手段,见得这陶谦治下军力不足,便干脆一恶到底,竟是落草为寇、做起了挡山拦路的无本买卖。那张闿武功高强,这几年又劫掠了不少钱财,四里八乡的匪盗闻得他的名声均来投奔,这么一来二去,张闿手下已是聚了四五百号人。所谓树大招风,张闿这些人又不知收敛,没多时便引来了徐州牧陶谦的注意,多次派遣那曹豹、糜芳等人领兵围剿,可张闿这些人却是精滑的很,每一次都是让他们逃了。这一日,陶谦得了线报,说那张闿胆子越来越大,要在这徐州城外打劫进城的商贾,陶谦便与那别驾从事糜竺商量,不惜以自己为饵、扮那富商,来引得张闿上钩。
这陶谦镇牧徐州已逾十年,治下虽是谈不上歌舞升平,但也可算是百姓安居,唯独是两个儿子,一曰陶商、一曰陶应,平日里只晓得押妓寻欢、品性也是差的很,这一次外出剿匪,陶谦存心要带他们在身边学上一学,好得将来这徐州一郡的良辰美景不至于没了后人打理。这两名公子哥儿见是能出得城去,自是欢喜,方是出城走了数里,便遇上了那曹嵩一族人等。想那曹嵩从司隶校尉一路升迁,做到大司农、大鸿胪终至太尉,可算是位极人臣。他原也想有一番作为,可这几年汉室内闱纷争,赶跑了十长侍,又好引来了董卓,朝中人人自危,曹嵩早早的辞官下野,于洛阳城郊修了一处庭院,与那原侍郎蔡邕比邻而居,倒也过得自在逍遥。怎奈这个月初,身为骁骑校尉的独子曹操,却是借了司徒王允的七星宝剑去行刺董卓,那董卓身前有无双吕布护驾,曹操又是如何可成?曹操这么一闹,董卓没杀成,反是连累了自己一家老小,亏得曹嵩应变迅速,连夜将上下四十余口人皆乔装成了商旅模样,分批取道徐州,欲往那瑯琊郡避难。他与弟弟曹德及小妾一行三人原是想去徐州城寻那故友陶谦,怎料半路上遇到了陶商陶应这两个刺头,愣是打了一场冤枉架,这才被陶谦识出。此后听得陶谦设计擒拿张闿的主意,这曹嵩雄心不减当年,便是自告奋勇一同前来了。
但见这陶谦暗使了个眼色,陶商陶应连同那舞剑的曹德一齐追进雨中,欲要将那老叟拿了。可那老叟却是身如闪电,只见他身影陡然一晃,便已消失不见。三人无功而返,自是泄气。那青衣陶应见得乱尘仍是端坐在桌前,便将火气一股脑儿的撒在他身上,长剑一横,已是架在乱尘脖子上,附在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小龟公,那张闿藏在何处?识相的就快快说出来!”乱尘闻得张闿的名字,稍稍一惊,心道:“这名字好生的熟悉……啊,不正是张角师叔门下的弟子么?原来那日广宗城破,他也未死……”他正思索间,又听得那陶应喝道:“小龟公,你再不说话,小爷我可便将你这张小白脸给刺花了!”
茶寮内满满当当的坐了许多人,他们并不知道陶谦等人的真正身份,只是见得他们这般的蛮横无礼,倒也有几个莽汉从位子上站起来,捋了袖子欲要帮乱尘出头。可这几个壮汉方是走了两步,便觉得头重脑轻,摔倒在地上。陶谦等人正生疑间,亦是觉得头昏脑涨,四肢里的热气都似被人抽光了一般,分外的乏力。那陶应原是架剑立在乱尘身边,只觉得手脚一冷,连骂都骂不出声来,便软倒在地。这偌大的茶馆内,除了乱尘一人尚还端坐外,老老少少上百号人尽瘫在椅子上。乱尘见得众人皆被放倒而独独自己安然无恙,正疑惑间,听得那陶谦说道:“你……你这是什么妖法?”乱尘不由苦笑——我又会得什么妖法?
那曹嵩却是个老江湖,他只是惊慌了一阵,便已猜得了原由,说道:“店家,你用蒙汗药放倒了咱们,还躺在地上装什么幺蛾子?速速的起来罢,江湖规矩,劫财不劫命,咱们身上的银子给了你便是!”那店主果然哈哈大笑,与他婆娘、儿子尽是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说道:“哈,姜还是老的辣,老兄好眼力!”曹嵩冷哼道:“好说。”那店主脸上仍是平日里一贯的笑意,说道:“哈,银两财物咱们自是要留得,可是你们的性命留不留得,就由不得你我了。”曹嵩对陶谦暗使了个眼色,又是说道:“那就请你们当家的出来说话罢。”
那店主说道:“哈,你这短命催的,咱们当家的脾气可不似俺这么好,他老人家来了,三言两语不和便将你的头给摘了下来。哈,俺见你也是个识相的,劝你还是少开口的好。”他二人正说着,那店主的婆娘自怀间掏出一个烟火来,将引线拉了,但听得“啾”的一声锐鸣,直窜上了那灰蒙蒙的雨空里去了。乱尘先前还只以为行凶的只有这店主三人,原是思忖自己虽然没有内力,但料理了这三人倒也不是难事,方要拔剑,却听得这番对答,已是明白了这店主还有得后援,遂是将脑袋微微晃动,故意往桌上一趴。那店家本已将菜刀提在手中,欲要加害乱尘,见得他这般模样,果然大笑:“哈,你这个贼小子,虽是不曾喝俺的茶水,但你灌了那么多的黄汤,把你自个儿都给放倒了!哈,省了俺一桩麻烦事。”
不多时,便听得吆五喝六、喊爹骂娘的呼哨声,茶寮四周已是围了不少身披蓑衣的土匪来,为首那人独眼矮个、面目狰狞,不是那张闿还能是谁?那店主见张闿来了,忙迎了上去,搓着手道:“哈,当家的您可来了!哈,俺已经将他们放倒了,怎么个处置法?”
张闿进店环视了四周,那仅剩的独眼便直勾勾的看着曹嵩身边的女人,这女人乃是那蹇硕的干女儿,彼时蹇硕与曹嵩养父曹腾这些宦官得势时,见得曹嵩亡妻,便将她许给了曹腾续弦,算是两家结好。到今年,这蹇氏也有了四十多岁年纪,却是徐娘不老、倒也有得几分姿色。张闿是个色胚,见得这蹇氏俊俏,便打起了她的主意,嘿嘿笑道:“老二,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晓得你哥哥的心思?”
那店主见他眼睛始终不离蹇氏,自是会了意,对着众人说道:“哈,各位乡亲,咱们劫财不劫命,你们乖乖的留下女眷钱财,爷爷们保你们性命平安。”怎料那曹嵩却是冷冷一哼,说道:“要是我两样都不肯留呢?”群匪稍稍一愣,旋即哄堂大笑,那张闿更是伸手来捏那蹇氏的脸蛋,说道:“死鸭子嘴硬,你若是把爷爷惹恼了,爷爷现在就将这娘们办了,看你能怎么爷爷?”曹嵩还未说话,那蹇氏已是高声尖叫起来:“狗东西,拿开的你脏手!陶大人,你见得老娘这样,还不动手?”
她这般尖叫倒是将张闿吓了一大跳,尤其是那“陶大人”三个字分外的刺耳,直把张闿的手吓得缩了回去,心里更是直嘀咕:“这娘们口呼陶大人,难道说的是那陶谦?若当真是他来了,我今儿个怕是没好下场了!”可左等右等,仍是不见动静,张闿这才使劲的捏着那蹇氏的脸蛋,大笑道:“臭娘们,净是瞎喊来吓老子。那陶谦老儿正在城里与爷爷做着同一般事儿呢,又怎会有空跑这荒山野岭里与咱们厮混在一块儿?”
张闿说话一向粗鄙,这话将那陶谦一张老脸说的通红,可他却仍是不发一语。那曹嵩早已多番暗示陶谦,可这陶谦却仍是佯装昏睡。眼看着蹇氏就要被张闿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糟蹋了,不由得怒呼道:“陶兄!陶兄!陶兄!”他连呼了三声,那陶谦仍是无动无衷,反倒害得自己挨了张闿一个巴掌:“你爷爷的,喊什么喊,烦死爷爷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陶谦明明有所布置却是隐忍不出,曹嵩这才知道陶谦将自己给卖了,心口不由得骂道:“陶谦,你个老甲鱼,你竟害我!”那张闿本不想杀人,但见得这曹嵩这般的不识规矩,顿时怒意上涌,鬼头大刀一提,便欲往曹嵩脖子上砍将下去。
乱尘原也以为曹嵩一行六人有得非常手段、能治了这张闿,孰料事情竟演变成这般模样,再也忍耐不住,当即从桌间跃起,伸手抓住了张闿的刀背,朗声道:“休得伤人。”他陡然起身,把群匪吓了一大跳,都在想:“这小子是什么人?怎的连蒙汗药都没效果?”那张闿大刀被乱尘拿住,原也忌惮他武功高强,愣了一会儿,却觉得乱尘手上没什么力气,手腕微一用力,已是轻轻松松的将大刀给抓了回来,不由得笑道:“浑小子,爷爷念你也是个练家子,今日也不与你为难。你拿了你的东西,快快的给爷爷滚了罢!”
乱尘亦是笑道:“你拿了你的东西走了,我也不与你们为难。”群匪见得他这么个少年模样俊俏,说话行事却是这么疯疯癫癫,均是大笑,那店主更是将一个肥脑袋直摇,说道:“贼小子,莫要逞强了,快快滚了罢!”说话间,伸出右脚来踢乱尘屁股。乱尘微微笑道:“你非要滚,我便让你滚上一回。”也不回头,右手一抄一扭,顿时便将那店主放倒在地上。乱尘虽不能使得内力,摔店主这一手不过是靠手上的巧劲,不过店主的武功却也差强的可以,竟被他这么轻轻松松的放翻了。那店主的老婆儿子见得店主受辱,哇哇叫着,各提了一把菜刀往乱尘身上砍来,乱尘侧身一让,双手左右箕张,顺着他二人的菜刀而上、捏着了他们的肩膀,稍稍用力,便将他二人的肩臂关节给卸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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