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武自顾自吃着,方兴便也不敢多问,二人埋头进食。午餐吃罢,方兴刚收拾完碗筷,方武便抄起门后的耒、耜。
“爹,你欲何往?”
“去田里干些农活。”
“可这都未时了,眼看便要黄昏。”
“无妨!这几日村中家家户户都在伺候母马下驹,田事可不能荒废,我帮大伙儿锄下田、耕下地。”
“你一人耕全村之田?那我也去。”
“你向来不务农,去了亦是添乱。最近村外有赤狄鬼子出没,你就老实看家!”方武又取了水壶、弓矢,转身要走。
“那爹什么时辰回来?”
“农忙之时,活多得紧,最早也要日落之后。你兀自预备晚食,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去见巫医!”
方兴听闻巫医二字,心有戚戚,只得悻悻道:“那爹多加小心!”
方武也不答话,顾不得昨夜无眠的疲惫,转身便匆匆出门,往农田而去。
送走父亲,方兴屋内踱来踱去,觉得心烦意乱,便躺倒在炕,望着茅草屋顶出神。
“父亲平日里对那巫医嗤之以鼻,今日却为何心生忌惮?说来也怪,大周受卫巫荼毒,酿成了国人暴动,这才过了几年,如何又死灰复燃?赵家村那巫医,成天只会招摇撞骗,村里人不曾读书,却奉若神明、受其蛊惑,无知愚蠢!”
转念又一想:“父亲一介外人,却成了赵家村赖以倚仗的勇士,自是武艺高强。想年幼之时,父亲每教授我些拳脚刀剑功夫,我皆避之不及,想起老胡公所言,文武偏废,确是我之狭隘。待我出了巫医魔掌,还需好好向父亲学点本领,否则连茹儿都保护不了,如何出人头地?!”
想着想着,顿觉困意袭来。昨夜又是劳累又是惊吓,想是受了些许风寒,今日昏昏沉沉,倒头便睡。
这一觉过去,已是次日四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方兴只听得茹儿在耳边温柔轻唤——“方家兄长,方家兄长!”
“茹儿,是你吗?”方兴翻了个身,呢喃道。
“方家兄长!快醒醒!”
方兴迷迷糊糊,只听得茹儿声音越来越真切,难道不是在做梦?
方兴侧耳听了一会:“茹儿,真的是你?”
“是我,快起床!”
“这才什么时辰?”
“你真要去见巫医?”
“不!不要!”方兴如被电击一般,顿时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打开窗户,天刚蒙蒙亮。只见茹儿站在窗外,对着自己嫣然一笑。
方兴心花怒放,睡意全无,道:“茹儿,真早,赵叔怎么肯放你来见我?”
“嘘,小点声!”茹儿警惕地看了左右,轻道,“我趁爹爹睡得熟,偷偷溜了出来。快走,我们躲起来!”
“躲起来?”方兴云里雾里。
“当然是躲着不见巫医!”茹儿急得小脸通红,嗔道,“哎呀,再磨蹭,村民们要起来劳作了!”
方兴闻言,快速套了衣裳,生怕惊醒父亲,蹑手蹑脚出了门,同茹儿往村外走。
“茹儿,你要带我躲去哪?”方兴本睡眼惺忪,茹儿体香沁鼻,顿觉心旷神怡。
“我……没想好。”茹儿也没主意。
“桑田如何?”方兴想到了桑田外的歪脖树,也不知那两个赤狄斥候埋了何物,如今那二人已经死于老胡公箭下,正想一看究竟。
“桑田?村里姑姑阿姨们天一亮便会去采桑,如何躲得?”茹儿有些焦急。
“无妨,先躲再说!”方兴有茹儿作陪,早就心满意足,别无他念。
赵家村就这点地方,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再说,本来心里没鬼,这要一躲,反显得自己是中邪之人,更为不美。
“那你我须多加小心!”茹儿火急火燎,拉着方兴便往桑田而去。
方兴心知,茹儿性格虽和赵叔一样刚烈,但为人处事却是天真烂漫。二人青梅竹马,从小到大无话不谈,随着二人渐渐长大,双方萌生了不同于孩童时期的情愫。
但在母亲惨死之后,茹儿渐渐变得胆小和沉默寡言,失去爱妻的赵叔也刻意让女儿和方兴保持距离。如今,茹儿不顾赵叔责罚,而带自己“私奔”,一股暖流淌过心田。
赶在黎明前,二人终于来到桑田。
在桑田的中央,有一个商时传下来的古老祭坛。如今祭坛早已荒废,反而成了赵家村儿郎练剑习武之地。方兴记得,父亲经常带自己来这里,指导村民们习练刀枪棍棒,结阵演武。
“方家兄长,这里一会儿就会来人,还不赶紧躲起来?”茹儿左顾右盼,似在给方兴找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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