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武成二年夏四月丙辰日巳时,帝都长安,麟趾殿。
尽管骤然而起的一阵西北风裹挟着飞沙走石,将大殿四周木制的窗栅拍打得“噼噼啪啪”作响,可殿内中央据案对坐的一老一少两人却恍若未闻,根本没注意到殿外狂风大作,已然昏天暗地地变作了另一个世界。
坐在几案下首的是位年约十六七岁,方正脸盘、体格壮实的黑衣少年,他身体微微向前倾着,一双晶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视在面前几案上摊放着的一张舆图上,神情专注地在听对面的长者讲说着什么。
这幅在一整张羊皮上绘制而成的舆图显然存放得有些年头了,不仅整幅舆图的颜色已泛黄发暗,即连舆图上详尽标注的各处城池、山川、河流的轮廓、界限也变得模糊起来。唯有舆图顶端的四个朱红大字在烛影摇曳下分外醒目:玉璧之战。
“下官方才已向鲁公详细介绍了当年玉璧之战的诸种攻守战法,能否冒昧请问鲁公,陛下不日即将兴师伐齐了吗?”
两人之中的长者年约五旬开外,白面长须,观其相貌恂恂然颇有儒者之风,头戴纱帽,身着紫袍,手指舆图向那黑衣少年讲罢多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起了对方的真实来意。
黑衣少年未置可否,抬起头来,目光中蕴着笑意,反问长者道:“郧公读过陛下前些时回同州故宅时所做的那首诗吗?”
被黑衣少年称为郧公的这位长者名叫韦叔裕,字孝宽,正是十四年前率军坚守玉璧,打败东魏丞相高欢统率的三十万大军的西魏军主将。
三年前,宇文氏代魏,建立周朝(史称北周)后不久,韦孝宽就从边关奉调回长安改任了小司徒(大司徒的副手)。两年前,大冢宰、晋国公宇文护废黜孝闵帝宇文觉(西魏丞相,北周太祖宇文泰的嫡子),扶立周武成宇文毓登极做了皇帝,宇文毓雅好文学,在长安宫西门外的麟趾殿广集坟典,他因知韦孝宽早年曾担任过太学博士,颇涉经史,所以点名把韦孝宽调了来改任麟趾殿学士,专门负责检校经史图籍。
“‘玉烛调秋气,金舆历旧宫。还如过白水,更似入新丰。霜潭渍晚菊,寒井落疏桐。举杯延故老,令闻歌《大风》。’鲁公所说,可是这首御诗?”韦孝宽漫声吟诵着当今皇帝的这首新诗,问黑衣少年道。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郧公,倘若陛下有命,您愿不愿意重回沙场,率军出征呢?”黑衣少年望着韦孝宽的目光中流露出热烈的期许。
韦孝宽心中陡地一沉,本想开口提醒黑衣少年:汉高祖刘邦在这首《大风歌》里期盼的是为其消除内乱,安宁邦国的猛士,而非像黑衣少年理解的讨伐敌国,拓展疆土的猛士,可话到嘴边,又打住没说,而是将话题引回到了玉璧之战上面,委婉地提醒黑衣少年道:
“鲁公,兵者,凶也。战端一开,可非同儿戏呀。即就当年玉璧之战而言,下官之所以能够以少胜多,坚守住玉璧,也是有诸多意料之外的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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