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麻丝晒干捆扎成团,桐油中浸泡一下,差不多沾火就着。此刻,甲板上的军士们一阵慌乱,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持刀挑起烧得正旺的桐油麻团,“呼”一声甩出去,落入江水中,一团团火焰就此熄灭。
怎奈对手有备而来,各艘没突舰上存货充足,又像是找准了最佳抛射之处,数不清浸透了桐油的麻团冒着浓烟蹿着火苗,稳稳地越过甲板上盾牌一尺多一点点,“啪”地一声落在军士们身后。
麻团极轻,着火以后又极易控方向,大多数落在甲板上,有的直接掉进了通往底舱的木梯口。敌手之用意极明显,落哪儿算哪儿,哪儿起火都能将这破奴舰作烧成灰烬。
水上火攻就有这一点的好,不求精准,大差不差地沾上边儿即可。若再能够借得风力,那就更美气一些。正可谓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就看你有没有这步运气。
桐油麻火团翻滚着向下,火苗子蹿起来半人多高,所到之处红通通一片,直烧得木梯扶手噼噼啪啪地响。若是头一回经历这阵势,十有八九都得吓尿了裤衫。
军候毛山虎吆喝着众人灭火,军士们大呼小叫着四下里寻水,底舱中却是没有。众人七手八脚地乱作一团,好歹将翻滚到舱中的火团拍灭,舱中的棹手们却被黑烟呛得大咳不止。
破奴舰停了下来,棹手们在底舱中憋喘难耐,掌舵的军候头一回遇上舱中着火,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毛山虎说:“戴福儿,你得稳住,不能停,咱一停下,他们齐齐地往咱船上扑!”
原来,掌舵的军候叫戴福水。平日里弟兄们相互之间叫顺了嘴儿,也就把后面的水给免了,直呼戴福儿。本是楼船士出身,打起仗来晋升军候,大将军王僧辩自行作主命名为司舵军候。
司舵之人,称舵长,论职级,却比曲军候低一级。大将军作主把舵长破格荣升军候,其中也蕴含了激励之意。不过,如此一个正统称呼,却几乎无人用到,凡是与舵长戴福水打交道之人,从不称他为某某军候,而是直呼戴福儿。
破奴舰身形可谓庞大,底舱内烟气太重,戴福儿无奈之下,打开了舵前窗。平时,此窗紧闭,舵长察看外情,全靠两处望孔。舵前窗一开,江面上的风呼呼呼地冲进来,又从木梯口吹到甲板上去。底舱内清爽了许多,棹手们不再憋喘呛咳,又依了号子“一二、一二”地奋力摇棹前行。
甲板上,刺奸曹行参军庄瑞霖略感欣慰,抛上船来的桐油麻火团皆被立即甩入江中。似是错过了最佳猎杀时机,五艘没突舰离得太近,处于弩机射杀死角之内,反而成了心腹之患。不将这些没突舰上的毛贼干掉,我等三舰船如何脱身而去?
王顸自是知道提高警惕,又担心没突舰上众贼趁混乱攀援而上,前来劫走任宋二将。他抽出腰间的钢刀,站到了任约的背后,任凭有麻火团撞在船室窗棂上也不理会。
船室窗棂上糊着的桑皮纸粘火就燃,甲板上的军士就握了钢刀扑打,一时难以熄灭。王顸不说话,司职看守任约的军士们自是知道此中之意,也坚定地站在原处,手握钢刀,神色自若。任约抬头看看王顸,又看看站在左右的军士,说:“不用问,我就知道是侯景的套路,水上火攻,陆上水攻,他向来得心应用,百试不爽!看看,这火攻,打得你们丢盔卸甲吧?不觉得狼狈么?”
窗棂上的桑皮纸烧过之后,有风吹进来,蜡烛摇曳,光影迷离,任约又说:“你们,你们如何不知反击,如此被动,岂能长久?”
有火团落在了船室外头的柏木囚笼上,近前的一个军士手疾眼快,挥刀一挑,又顺势一甩,那桐油麻团在众人头顶上划出一道弧光,之后消失在浩浩江水中。
柏木囚笼中,宋子仙吱呀乱叫,仿佛已经慌了神。军候段巍大叫:“来几个人,把太保抬进室中去!”宋子仙却道:“抬么子抬?瞪眼看看,可进得了门?得把老子放出来,才能到屋里去嘛!”
庄瑞霖只顾了让军士们甩走那些落在甲板上的火团,浸泡了桐油的麻团一烧即散,甲板上难免有残火。军士们忙用脚去踩,倒也能立即踩灭。隔着牛皮靴,也能觉出烫得不行,踩过残火的军士往往赶紧跺脚。庄瑞霖的心思集中在逐灭残火,破奴舰若是着了火,如何了得?
一直并列破奴舰左右的舰船上也着了火,左军校尉彭安城在洞庭舰上尖叫着命令军士们“灭火”“还击”“想法子提水”,但还是有火苗子蹿起来了,不知着烧着了哪里的么子物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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