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鸨急急忙忙赶来时,玉屏已经被众人安顿在床上,她刚刚喝了一碗热汤,此刻全身发烫,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睛。李老鸨说道:“哎呀,我的儿呀,你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明日里张大人家里的钱已经送过来了,你怎么这个时候发这么个瘟症。”
玉屏睁开眼,苦笑道:“五娘放心,我死不了的。”说罢眼泪从眼角流出。
李老鸨见玉屏双颊红通通,拿个手背往玉屏额头上一碰,呀的吓了一跳,只叫到:“这般即便是死不了,怕是也要烧坏了,你平日里疯疯癫癫怪了,只怕你真的要疯。”
旁边一人道:“今日风大,嵇大人偏偏叫小姐多喝了几杯,怕是风症,至少要躺一个月。”
李老鸨唉声叹气,骂道:“这个死老鬼,下次说什么也不去了。”接着她转过身开始大骂:“你们啊,你们也不知道帮姑娘拦着,平日里你们喝起酒来,那个肯认输,那个不是喝成了疯子,任凭那些臭男人占你们身上便宜,今日里到怎么了?今日里风大你们到护着自己了,你们一个个到底就怎么了,倒是很会体谅自己啊!你们这些贱命,十条都不能换我儿一条命!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得把你们一个个全都送进哪军营里去。”
老鸨一边痛骂,一边指手画脚,把一个个下人吓得不轻,只到后来,楼下传来一声:“请的郎中到了!”她才止住声音。
众人散去,只留下老鸨和另外一个老仆人,片刻后,一个老郎中在两个老妈子的陪同下上了楼来,玉屏的床上早已经放下了珠帘,只留了女子的一只手在帘外,那老郎中在床前备好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后,细细把脉诊断一番,然后起身来到桌前。
李老鸨问:“打不打紧?可会伤了我儿性命?”
郎中道:“小姐肝气过盛,平日里已经伤了脾胃,今日里受了凉,又饮多了酒,脾胃更加承受不了,总的算起来属于外感内滞,倒是颇为严重,待我开一个方子,每日里按时吃三次,需要一个月,方可痊愈。”
李老鸨听到性命无忧后放了心,但听到要一个月时心中恼怒。
郎中说完写了一个方子而去,李老鸨急急的让人去抓了药,当晚就熬制了一碗,让人去喂玉屏。
那玉屏烧的昏昏沉沉,虽然全身动弹不得,但是心里却是明白的,她看到了陈璒在的信中说到母亲在南阳,一下子就被点中心事,更是生怕自己胡乱说出话来,当下将牙咬的紧紧的,几个妈子硬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她把药喝了下去。
玉屏喝完药后,慢慢的感觉身体舒服一些,她闭上眼睛,仍然是昏昏沉沉的,可是眼前却尽是光怪陆离的人影,不断闪动。
她仿佛回到儿时,正在和两个哥哥一起在原野上奔跑,夕阳西下,温暖的风正在轻拂着自己的脸,远处大哥叫到:“三妹,你想不想我带你骑马?”她笑呵呵的说到好啊!二哥在另外一边喊她:“三妹,你快看天上。”她应声抬头,看见一只黑色的燕子从头顶划过,她凝视着飞鸟,只待飞鸟上了云霄,又飞到了火红的夕阳上,转眼只留了一个黑点……
火光!是长安城里的火光冲天,艳丽的夕阳已经不见,她低下头却发现黑夜已至,那些许的红光是冲天的火焰。
她仿佛又听到了各式各样的嘈杂声,有鼎沸的呐喊,也有刀剑箭矢的碰撞声……
“娘,我怕!”
“芗儿,有娘在,不怕!”母亲把她抱紧,她清楚的感觉到母亲的身体也在发抖。
“娘,父亲和哥哥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吗?”她留着眼泪在问。
“以后他们会回来的。”母亲也留着泪回答。
远远的有撞门声,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喧哗、和人凄惨的喊叫声。
是家里老仆凄厉的声音!他的声音她自小听到大,他是死了吗?
死是什么?会不会很黑?
没人回答,但是她知道夜晚很黑,人群中漏出一丝丝光亮来,她被夹在人群之中、所有的人都站在了一起。火把燃烧的声音很响,她躲在人后,使劲的往前看。她看见母亲把一个包裹的钱财给了一个长得很丑的人,那个人长得不但丑,而且凶,右手拿提着一把带血的刀,他用左手接过那包沉甸甸的东西后,说了句,好了,你们这里没有叛党。
人群终于被释放了,但是家里从此后再也没有安定过,家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终于有一天,娘说要回晋阳了。
没有马车,她只能步行,这是她自小以来走过的最远的路。她看到有很多和她们一样的人,他们也要去晋阳吗……
突然之间,人群骚动了,有人在哭,有人在喊,有人说前方出现了强盗,她看到了所有的男人们都拿起了武器往前而去,可是到了晚上,回来的却只有很少的人……
终于,她看见了一座很大的城,很大也很雄伟,一座大的像长安一样的城,一座能和长安媲美的城,她认出了这不是晋阳城,而是洛阳城。可是她很怕这里,城里空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人烟,所有打开的门和窗仿佛都是一个黑乎乎的洞穴,里面好像隐藏着各种凶猛可怕的鬼魅……
又一个瞬间,她分明看到了自己和母亲被人硬生生的分开,母亲哀求旁边的人,不要让我们母女分离……但一个男人来掰她们的手,他还用手去打母亲的脸。
她哭了,旋即她看见母亲带血的脸:“记住,活下去……”这是母亲给她最后的一句话,活下去,她不停反复的念。
再次看到的,是一个黑暗的房间,好脏好臭,还有几十个和她一样被关押在这里的女子,她想到了死,但迅速又想到了母亲活下去的那句话。
她被人装上了船,不知道去往何处,她看着身边那些女子在哭,她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哭……
又是走路,又是双脚被磨出了血泡,又是一座陌生的大城,可惜这仍然不是晋阳,旁边有人说,这是邺城到了……
次日中午,陈璒见到任义求见,待下人将任义领进来后,只见任义笑嘻嘻的说了句玉屏小姐的信,然后双手递上一封信来,陈璒拆开来看,只见上面写道:“妾自来邺城,夜夜守明灯,不敢胡乱语,尤恐惊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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