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球!私盐贩子们,白跑。你以为我秦宗权是二蛋吗?”一声断喝从后面传来,“白墨迹!抓活的,这家办喜事,白在大门儿干杀人。”
又有人高喊:“大哥,你们先走!我来对付这群疯狗。”众人回头观望,平地惊现出百余人的官军,把个三十几人的商队围得是铁桶一般,双方各亮兵刃拉开阵势,一方人多势众,一方宁折不弯,眼见得即将血流成河,尸陈当场。
指挥围攻的是个都统,长着黄灿灿的一张脸,剑眉狼眼,大耳垂肩,生得魁伟,长得豪迈。他双手紧握横刀比比划划,如狼似虎般的兵士喊杀声一片,但仔细去看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哪个是真心拼死效命的。
被人包了饺子的却截然不同,分成两队成掎角之势,抵住来自左右的攻击,左面领头的是个一身脚夫打扮的汉子,浓眉方脸,一团和气的神情下透出几分倔强。他挥动一口单刀遮前挡后,奋勇向前。那右面的大汉如鹤立鸡群,一丈高的魁梧体魄,袭一身儒生装,前大襟掖在腰间,头大如斗,一字眉浓密似墨,柳叶细目眼光若芒,光着头,发丝稀卷,两鬓微秃。只见他威风凛凛,气势如虹,一柄双股大叉上下纷飞,势不可挡,一道银光如闪电,轰石如齑粉;千层洪流似委蛇,翻浪似滔天。
怎奈一个人能碾几根钉?毕竟人少力单渐渐露出疲乏之象,武功再高强也是顾头顾不得尾,已有几个兄弟被人家拿住绑上。
正当私盐贩子们打算鱼死网破,孤注一掷之时,一声洪亮地呼喊:“宗权!王贤弟!且慢动手,秦靖在此。”声到人到,秦靖爷儿四个跃身而至。
“秦靖大哥!”两个本应是敌人却异口同声地面向来人。
“都是自家兄弟,不至如此,有话好说,别伤了和气。”秦靖已站在两人之间,一手一个紧紧握住他们的手腕,他先对浓眉方脸的脚夫引荐,“仙芝,这是我本家弟弟秦宗权,现屈居许州都统。”接着对黄脸军官说,“宗权,这位是我在杭州结识的患难与共的好朋友王仙芝,江湖人称玉面判官。你们有什么解不开的过节,闹到如此地步。”
“秦靖大哥,他们是贩私盐的,我们奉命在这儿堵截有一个月了,临要回许州了却不期而遇,按大唐律法私贩食盐者,贩盐一石决脊杖二十,贩盐三石决杖配流,持杖对抗者处死。他们这般有恃无恐地马拉车载,明目张胆地持械顽抗,死几个来回也不为过。”
秦靖动容地申辩道:“兄弟,委身江湖也是不易呀。他们是为生活所迫,贩粮贩盐铤而走险。看在都是朋友就高抬贵手,通融一回,他们就此洗手,另寻它路。”
秦宗权倔强地摇着头,“大哥,要是冲你,我这人情可以送,可这伙人不是一回两回地在道上遇见,属于大盗惯犯无可救药,望其改正自新下辈子吧。”
站在远处的杨敬之一脸正气,不容置疑地训斥道:“国法面前没有半点含糊!就是皇子皇孙也得低头伏法,你们这些刁民执迷不悟,顽劣不改,今天就是让儿等领教大法石邑深涧的厉害。”
听到如此讲话,那正在给身边伙计包扎伤口的秃鬓汉子,气愤地抖动大叉大吼道:“什么执法如山,这世道就是踊贵屦贱。大丈夫生于天地,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老子今天和你们拼了!”
义方挺身而出劝阻道:“黄大哥!不可。”他又面向宗权,“宗权叔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杀个人容易,如捻死蝼蚁;可要教化万民,不能一味地劈头打压,而要有菩萨心肠,礼法并施。”
老夫子仍要争辩,却被身旁的白相暗扯衣襟,小声劝阻,“庄将军是当今圣上的红人,他说的在万岁面前是金玉良言,你又何必斤斤计较呢?”他随即朗声道,“庄将军说得在理,那个谁谁谁,法虽为大,但应礼法并施,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又何况是自家朋友,我乃兵部侍郎右仆射白敏中,听我的先放下武器,有什么讲不开的我们慢慢说。”
秦宗权行礼拜见,“白侍郎,小人是许州都统秦宗权,一个月前上京宿卫的,今日刚好到期回乡,走到这里与这帮盐贩子遭遇上了。”他未敢抬头正视,加倍小心地提醒道,“侍郎,恕小的多嘴,按大唐律法这些人是要押送大理寺收监的。放了,恐怕御史台的官人弹劾责难。”
白敏中把眼一翻,煞有介事地说给大家听,“庄将军是韦陀菩萨转世,救民护法,为造福百姓而来,他的话就是金玉良言。这不是我说的,是当今皇上说的。”
他一指跪在地上的都统,“我说那个谁谁谁,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我这兵部侍郎说行,看谁敢和庄将军说个不字,就依将军的意思,自家人坐下来谈谈嘛。”
牛僧孺也陪着笑脸,态度诚恳地邀请着,“你这汉子真是孤陋寡闻,白相是谁?兵部侍郎兼刑部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集贤史馆大学士、皇上委以重任的权臣。还在这罗嗦什么?赶快把你的部下带开,稳稳当当办事。不是看在你和秦英雄是亲戚,老夫才不管这档子破事呢。”宗权诺诺低头称是,急令兵卒撤到两边。
秦靖当做中间说人把双方分开,拉着秦宗权和王仙芝进了牛宅,牛老相爷自是没有什么说的。义方也和黄巢是多年不见,黄巢一口一个小英雄地叫着,一句一叹岁月如梭地感慨着,两人携手搭肩步入院内。
牛老相爷极尽地主之谊,热情款待,添菜布酒,少了许多方才宫人在时的拘谨。
白敏中冲着秦靖笑嘻嘻地悄声问:“秦英雄,这个许州都统是你的兄弟?那位白脸的江湖朋友是你的哥们?”
秦靖尊敬地面对白相回答:“都是亲如家人的骨肉至亲,像这手指一般都连着心啊。”
“那怎么办呢?得找个缘由敷衍过去,御史台的那些监察御史们嘴巴碎得很,鼻子可灵啦。”他用手随意地敲打着桌边,突地眼光一亮,“有了!那个谁谁谁,对,说你呢,许州的都统,都是你惹的事,宿卫结束了你还不赶紧回家去。”
秦宗权无辜地解释道:“相爷啊,我也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他们,自从稽查私盐这摊活归了州郡,我们就没消停过。这买卖太肥了,里面的猫腻弄不清楚,整天和私盐贩子藏老目,他们是又狡猾又毒气,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谁愿意干这差事?可不愿意又能怎么办?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养家糊口,战战兢兢地混日子呗。”
秦靖同情地讲道:“宗权兄弟做了十年的兵头将尾,一身本领无处施展,一腔热血报国无门,委实是怀才不遇呀。”
敏中上下打量这个都统几眼,轻佻地哼了一声,“真有本事吗?如果像秦英雄说的那样,我那许州忠武军正有个牙将的空缺,那谁谁谁,看你能行吗?”
宗权木讷地瞅瞅大哥,又看看德儿,像是没听懂白相话中的意思。
“那实在是太好了,我先替我兄弟谢谢相爷啦!”秦靖率先表示感激,“宗权,想什么呢?提拔你当忠武军牙将了,还不谢谢白相公啊。”
这时宗权才如同从梦里醒来,恍然大悟道:“真的,真的吗?太感谢白相爷的栽培啦。中!我从此之后就是您的小卒子,您让我往东我就往东,您让我向西我就向西,回去一定好好干,不会给相爷掉板的。”说完立即俯地叩头千恩万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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