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
赵闲带着单子,离开了雀鸣山。
已经腊月十八,年关将近,溢洲城中的灯火依旧璀璨。
杏花河畔十里长街,修士较之往日多了些,但还是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风月楼艳名更胜以往,三楼的窗口却没了那位弱柳扶风般的伊人。
赵闲单人一马,进入了熟悉的石泉巷,停在第二间院子的门口。
“老头子,我回来了!”
赵闲笑眯眯的提着酒坛,踹开了破旧的柴门。
小院幽静,大石碾依旧躺在地上,碾盘上放着一截桐木,刻刀凿子随意的放在一边。
屋檐下,躺椅蒲团依旧在,却没了老琴师的身影。
“人了?”赵闲前后找了一圈,房门进闭,厨房里的碗都没洗,看样子是出门逛去了。
赵闲一去近两年,还想跟老琴师吹嘘一番自己的光辉事迹。
酒都带了人不再,实在是有些对不起天上的月亮。
将酒坛放在躺椅旁,赵闲关上房门,走向自己的院落。
小巷幽静,没有人来往,也不知荆雪有没有见到老琴师。
赵闲暗自琢磨,走到自家门前,却发现院门拴着。
看天色,小寒应当已经歇息。
赵闲没有打扰她,直接轻手轻脚,跃过了不高的院墙。
院落清扫的很干净,没有落叶积雪。
五境修士的感知十分敏锐,赵闲可以感觉到侧屋没人,主屋里有一缕微弱的气息。
只有一个人?赵闲一愣,莫不是小寒还在外面闲逛,没有回来。
好不容易回家,小妮子在外逛逛也可以理解。
以为是荆雪打扫了院子,赵闲便推开了主屋的房门。
黑灯瞎火中,床上躺着一个女子。
时值冬日,盖着被子,只能看到一头黑发,没有半点灵气波动。
在大玥,赵闲察觉不到灵气波动的女修,除了龙离公主,便只有荆雪了。
屋中有淡淡的香味,女子背对着赵闲,棉被下露出白皙的脖颈。
赵闲走到床边,却见她没有半点反应。
元婴境的修士,他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进来,还能没发现不成?
“荆雪?”
赵闲以为荆雪在生气,故意不搭理,便坐在床边,抬手将她转了过来。
一张带着书卷气的女子脸颊,出现在了面前。
“啊。。唔唔。。”
“我去..”
尖叫声响起又戛然而止。
陈靖柳满眼惊恐几乎吓晕过去,手脚并用厮打着面前人高马大的黑衣汉子。
天子脚下,父亲又官复原职,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有男人敢大晚上进入闺房内,对她图谋不轨。
嘴被一双大手捂住,黑灯瞎火,只能感觉到面前的男人,很沉。
柔软的床被压的低了几分,她根本反抗不了。
陈靖柳何等贞烈的女子,连死都不怕,岂会让歹人辱了清白。
被抓住一只手后,她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只银簪,狠狠的刺向了恶人的脖子。
“陈姑娘,是我,黑羽卫赵闲?”
方才惊叫响起,赵闲就反应过来。
大惊失色之下,手忙脚乱的捂住了她的嘴。
巷子里可住着不少邻居,这一声传出去,他和陈靖柳肯定是跳进杏花河都洗不清。
哪想到陈靖柳反应这么大,手脚并用的乱打。
他只得开口提醒一句,话还没说完,肩头就中了一下。
听见熟悉的声音,床上的女子猛然僵住。
借着屋外微弱的月光,可以看清她脸上的惊讶。
厮打的缘故,原本盖在身上的被褥,已经掀开。
贴身亵衣上,绣着一对鸳鸯。
衣不遮体,饱满软玉露出半点酡红。
再次见到这场景,赵闲忙偏过了头,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他的目光。
陈靖柳惊醒过来,忙拉起的被褥,青丝贴在脸颊上,逐渐转为绯红和羞愤。
片刻后。
屋里的油灯亮起,赵闲坐在书案的旁边,清理肩头的伤口。
陈靖柳端着一盆热水,重重的放在了书案上,斥道;“黑羽卫怎么了?黑羽卫就能大晚上闯入女子的居处图谋不轨?”
身着长裙,外罩小袄。
脸色时红时白,眼中薄怒不减,神色已经回复了镇定,语气十分严厉。
自幼在吏部侍郎陈清秋的教导下长大,赵闲行为,在她看来,是道德败坏、知法犯法。
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陈靖柳越想越气,双眸晶莹,竟是快气哭了。
或许这便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赵闲有些尴尬,打量屋里几圈后,才认真道:“陈姑娘,这是我家。”
陈靖柳薄怒的表情一凝,才想起来这一茬。
已经在小院住了一年,刚才又心乱如麻,还真完了这宅子赵家的产业。
她一拂袖子,沉声道:“年前,是赵公子让我住在这里,你难道不记得。”
赵闲回想一下,还真有这回事。
理亏之下,他只得讪笑道:“误会,是我冒犯,不过我也吃苦头了,陈姑娘这一下,力气真大。”
堂堂通灵境的五修,体魄之强韧,寻常人那刀砍也不一定能砍进去。
刚才那一簪入肉三分,可见陈靖柳惊怒之下,用了多大的力道。
肩膀上伤口血淋淋,对赵闲来说是无足轻重的小伤。
陈靖柳平时连血都不见,见状心也提了起来。
她收敛的眼中的薄怒,略微犹豫,还是走到的书案旁边,拧干热水中的毛巾,递到了赵闲面前。
“谢了。”赵闲擦拭肩膀上的血迹,伤口已经快要愈合,连药都不用上。
桌上的油灯时而爆出火花,屋中幽静。
陈靖柳搬了张凳子,坐在书案跟前,接过了毛巾,轻柔的擦拭:“这一年,公子去哪儿了?”
东华城外,没能等到赵闲,她只能随着爹爹先行离去。
到了溢州城,她在殷老头的安排下,住进了这间院子里。
后来爹爹官复原职,搬到了新修的侍郎府邸,她没走,怕这小院荒废了。
一年,对仙人来说只是闭个眼的功夫。
对于凡人来说,却代表着又老了一岁。
方才的误会,让气氛有些尴尬。
赵闲呵呵一笑,说道:“去外面逛了一圈,陈侍郎的身体还好吧?”
“好多了,就是看不见东西。”
陈靖柳幽幽一叹,轻声道:“来溢洲不久,圣上就让爹爹官复原职,只是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许多公文,都是我给代写的。”
赵闲哦了一声,也不好提以前的伤心事。
想起父女俩都是读书人,赵闲心中一动,说道:“我这次出去,路过了供奉圣人的文庙,书上的圣人都放在那里。”
“嗯?!”
陈靖柳诧异的抬眼:“听说那个地方很远,许多士子都想去上柱香,只可惜老了都没去成,公子去上香了没有。”
自小读的圣贤书,陈靖柳对儒家圣人先的崇敬,是发自心底的。
可惜身为凡人,一辈子也走不到那里。
“去了。”赵闲摇头苦笑道:“看门的那个老夫子,说我走错道了,还不让我进去。”
陈靖柳眉头微蹙,略显不满:“圣人有教无类,公子虽是武官,但要祭祀圣人,那有不允的道理?”
显然,这句话破坏了陈靖柳对文庙的印象。
赵闲倒是颇为惊讶,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说的,然后老夫子就让我进去了,可惜,没啥感觉。”
陈靖柳将染血的毛巾放入水盆,拿出针线缝补刚才刺破的衣服,摇头说道:“读过的书只要装在心里,圣人便会欣慰,公子还希望有什么感觉?”
“那倒也是。”赵闲点了点头,总不能想着圣人亲自露面,来和他论道。
拿起黑色的飞鹰服,才发现上面已经缝了很多次。
赵闲只有三套黑羽卫长服,又不是法袍,自然损耗严重。
以前穿习惯了,他没有换的意思。
抚摸着细密缝合的创口,陈靖柳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公子这一路,走的不太平。”
赵闲回想了下,点头微笑:“有惊无险,长了不少见识。”
巷子里,传来了更夫打更的声音,已经临近子时。
陈靖柳补好了衣服,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起身跑进了后院。
赵闲坐在屋里,看着这间屋子。
墙上的字画还在,不过陈旧了几分,陈设简单,只是多了张女子的妆台。
第一次过来,还是千里寻仙初临溢洲。
就坐在这张书案前,天空下着雨,小寒练着那《冰心碎玉决》,他追出去遇见了萧剑一。
不曾想,那是他至今见过境界最高的修士。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夜色。
同样的人,看着同样的屋子,却发现这间屋子,比以前小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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