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龙兴之地
细雨连绵,春雷阵阵。
夜已深,猴子峰北侧的芦坪镇里,只有星星点点的几道火光,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更夫,在镇子街巷间来来回回。
书生李夏毕竟是才名远扬的读书人,遭逢大难又化险为夷,虽然当时吓破了胆,回到镇上时,已经平静下来。
李夏冒雨跑去官府,说明了山里的情况,随后与当地捕快官差一起,举着火把上了猴子峰。
芦坪镇中的一家客栈,二楼一间客房里还亮着灯光,窗纸上印出两道剪影。
“疼、疼!小寒,你轻点!”
客房里的小床上,年轻人斜躺在哪里,衣服掀开,可以看到腰上一大块乌青。
已经换了干净衣服的小妮子,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旁边托盘中,放着从客栈要来的跌打药酒,此时正用棉布轻轻在涂抹淤青处。
她小脸气鼓鼓的,嘟嘴哼哼道:“疼就对了,知道疼,少爷以后便不敢乱来了!”
小寒是真的吓坏了,方才在树林外等着,忽然听到少爷的呼喝身,知道事情不妙,自己少爷与人打了起来。
她心中焦急,想起县上走水时,官差老爷去救火的样子,急中生智,提起铁锅就往林子里冲。
还未靠近,远远的借着火光,便看到赵闲一刀将人劈成两半的场景,离的远,看的不真切,却也让她胸腹间翻江倒海,心中很不好受,还好最后少爷没事。
赵闲额头上布满细密汗水,龇牙咧嘴的皱起眉头。
他不是钢筋铁骨,猴子峰上形势紧急,没觉得那一棍子有多厉害。
此时放松下来,才觉腰间如同火烧一般,轻轻一碰便如针刺。
赵闲没精打采的嗯了一声,想到方才那消瘦汉子血肉肠子流了一地的场景,胸口一阵反胃,趴在床上干呕的几声。
小寒连忙扶住自家少爷,拍拍他的后背:“少爷,那些匪人本就该死,你为救人杀了他,官府还会称你为大英雄,不要再去想那些恶心事。”
赵闲叹了口气,揉着小寒的脑袋,无奈说道:“人都是爹生娘养的,杀人不是杀鸡,少爷我可不觉得这是好事,以后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官差处理!”
刚刚出门游历,还没见到仙,就先杀了个人,对尚未及冠的青年来说,心里冲击太大。
过了许久,书生李夏从猴子峰归来,敲门进来,附身便要行个大礼。
赵闲急忙起身,牵动伤处,疼的龇牙咧嘴,他只得挥手无奈道:“李兄,你这是作甚,咱们年岁相差不大,这是要让我折寿啊!”
书生李夏满脸愧疚:“赵公子仗义相助,救命之恩,李某此生难以偿还。这一拜,是替家母谢过赵公子,救了我这不孝子。”
今天若非赵闲出手相救,书生肯定是难逃一劫,自己死了可以自认倒霉,可是家中老娘日后无人照顾让他如何放得下。
赵闲在床上坐起来,轻叹一声:“李兄,别说这些文文绉绉。我是生意人,觉得欠了人情,以后还我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倒是心里话,事情遇到了就要解决,赵闲也没报着让他报恩的心思,家财万贯衣食无忧,一个穷书生能报他什么恩。
赵闲看见书生背后的书箱,又有些气恼:“李兄,不是我说你,大丈夫能屈能伸,打骂都忍了,烧几本书你冲动什么?”
若不是光头汉子烧书引火,李夏疯了般冲上去差点挨一刀,赵闲还有时间想些其他对策,不至于这般冒险。
书生李夏轻叹一声,面显黯然之色:“这些书,是家师多年来收集的善本孤本,上边批注耗费半生心血,全是家师苦思冥想琢磨出来的,李某人微命薄只读了一肚子死书,死了便死了,这些书万万不能丢的。”
书生本来觉得即便自己身死,匪人不会对这些书籍感兴趣,事后被人发现,这些书也就送回老师手里。
没想到那些目不识丁的匪人,竟然拿来生火,若非如此,他是不会失了理智冲上去,当时也只是想着死就死了,不能毁掉老师心血而已。
“学问都是人做的,哪有比命还重要的道理。算了,和你这种书生,讲不来道理。”赵闲听的直摇头,若书生的师长在此,想必也会骂他愚不可及。
书生李夏也没有再多言,犹豫片刻,拱手面带愧疚:“方才随官兵回到石崖,那匪人尸首还在,银票已经不见,想来是另外两人返回取走了银票。官兵正在搜山,应当很快能抓到,李某在镇上盯着,抓到贼人立刻将银票还给赵公子。”
赵闲没想到他还在担心这茬,轻笑道:“无妨,你速速进京,莫要误了大事。至于银票,就当破财消灾了。”
“不可!”书生连连摆手,赵闲对他本就有救命之恩,怎能让赵闲再损失这么大笔钱财。
一千两纹银,若是寻常人家无大病大灾,足够安安稳稳过半辈子。
想要再说,赵闲却已经挥手赶人了,书生李夏也只得先行退去。
待书生走后,小寒才坐在床边圆凳上,叹了口气:“李公子是个识大体的好人,希望他以后运气好些,别在这般倒霉。”
赵闲望向唏嘘感叹的小妮子,女孩睫毛弯弯的表情,反而透出灵气。
她是真为这书生担心,没点本事跑这么远的路,还没自家少爷靠谱。
赵闲脸上露出笑容,凑近了几分:“是啊!才华横溢识大体,长得又唇红齿白,做夫君再适合不过。要不少爷做个主,将小寒许给李公子。小寒这么聪明机智,今天可是多亏了你解围,那书生若把咱们家小寒娶回去,此后定然洪福齐天!”
“哎呀!”小寒认真的表情全无,小脸红成苹果一般,抿抿嘴,懊恼的瞪着自己少爷:“少爷你莫要乱说,小寒才不许他,少爷您要是乱做主,我就回去向夫人告状,你说的不做数。”
只是说到这里,小女孩回头看了看南方,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次出门,要走很久很久。
主仆二人开了一会玩笑,小寒才平静下来,收起脸上的羞涩:“不过少爷,您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夫人暗地里问过小寒好几次,问少爷在澎峪郡,可有看上眼的姑娘。”
成家立业香火传承,凡人都逃不开,哪怕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终究也只是个凡人。
赵闲侧躺在床上,不禁想起了《仙人谱》上风华绝代的仙子。
见自家少爷走神,小寒有些气恼的继续唠叨:“可是少爷你每天,不是去杂耍班子看戏,就是去道观寺庙里与出家人闲聊,这些地方哪来的好姑娘,夫人就怕你那天想不开遁入空门,咱们赵家就少爷一根独苗...”
小妮子絮絮叨叨,赵大公子则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整个人懒洋洋的:“少爷我都不急,你个小丫鬟急什么?”
小寒闻言,顿时严肃了起来:“传宗接代是大事,不是小寒着急,是老爷夫人着急。为了给少爷挑选一位良配,夫人可是暗中四处打听。听说苏县令家里有一位千金,和少爷年岁相仿,那可官家小姐!夫人和县令夫人交好,想定下这门亲事,只是苏小姐自幼去了老家,很少回咱们祁安县,夫人旁敲侧击问了几次,也没个准确答复...”
小妮子算是操碎了心,转眼望去,却发现自家没良心的少爷,已经闭着双眼睡了过去。
她只好委屈的‘哼’了一声,起身回房了。
夜深人静,雨夜绵绵。
她躺在床上,忽的又想起刚才少爷扛着那书生跑的样子,不禁蜷着身子嘟起小嘴,脸上有些愤愤不平:“少爷连小寒都没抱过,怪不得你运气差....哼..”
第二日清晨,春雨未停,小镇上人烟稀少。
赵府马车停在路边棚子里,大黑马摇头晃脑的吃着干草。
赵闲一大早便起来,洗漱完毕,带着小寒收拾东西,准备启程继续赶往梨花郡。
走到客栈门口,却发现书生李夏,已经站在了门口,背负双手,看着门外雨幕。
见他过来,李夏便又要作揖感谢,赵闲无奈的挥了挥手:“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李兄再这般客气,就显得有些做作了。速速上京赶考,莫要误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书生闻言,满肚子感激的话,也是咽了回去,无奈点头:“赵公子的话,李某记下了。日后若能蒙朝廷赏识,必不忘赵公子这份大恩。”
书生相信,以他的才学只要有机会定然能有作为,日后平步青云,心中记着这份恩情,嘴上不说又何妨。
他不再多言,撑起手中油纸伞,背着书箱,走进绵绵春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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