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南,有群山。
山不高,止于百丈,山势缓和连绵不绝。因天气湿暖水雾升腾,山腰往上便中日云雾缭绕。远远望去,一半在天下一半在天上,就好像是个从天掉落的秤砣,因此得名“秤砣山”。
四年前兵部尚书林煜文告老隐居于此,某日心头微动,偶感秤砣二字不雅,便上书朝廷,将“秤砣”二字改为“出云”。
于是,便有了出云山。
于是,山下土了吧唧的秤砣县,便成了出云县。
出云县方圆百里,中有许、李、吴、张四大姓,世代聚居于此。说是方圆百里,其实大部分都是险峻山地,整个西南侧为羿风一族聚居,民风剽悍擅骑射。而在出云县东南角,有那么一个名为河东村的小村落,村中共六十于户,告老还乡的林家尚书便避居于此地。
出云山下,一条小溪横穿山间,顺着山势清流而下。
在那溪旁,四岁的林安之咬着手指,好奇地看着前方两人。
一人身着青衫,面容消瘦。一人粗麻布衣,身材魁梧。
“你想学什么?”
林安之想了想,便大声道:“我要练武,要做行走江湖的大侠!”
青衫人走了,留下那身着布衣的粗壮男子。他脸上布满刀疤,狰狞可怖。孩童只是睁大了眼好奇地看着他,没有流露丝毫惧意。
“怕苦吗?”
“不怕!”林安之大声道。
“那好,我教你六年。”疤脸男人沉声点头。
凛冬,大雪封山,整个出云山已经被染成了白色。
天气干燥,水气不长,出云山倒是难得的露出了峰头。光秃秃的,倒真像是个白色的大秤砣。从山上流下的溪水已经结冰,只有中部有那么一缕清泉,带着碎冰撞着冰面,发出叮咚的清脆声响。
在小溪旁,一名五六岁的男孩赤着上身站在小溪旁。
刺骨的寒风吹过,男孩身体直哆嗦。小脸苍白,连嘴唇都变成了紫色。
在他边上,一名脸上布满狰狞刀疤的粗壮男人,正冷眼看着他。
“林安之,你又和徐茂那帮小子打架了?”疤脸男人冷声问道。
男孩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想把背上的淤青给挡住。
疤脸男人冷笑着:“不错。把式都没学好,就先学会跟人打架了。”
林安之紧咬着嘴唇,面容倔强。
“怎么,不服?”疤脸男子声音冷厉低沉,“当年陈留之乱,陛下靠着江湖力量起势得以重振朝纲。也因此事,朝廷对江湖人心怀忌惮。新律第一条,便是以武犯禁者杀。我不想好不容易教出个废物,结果刚走出家门口,就挨了刑部衙门的铡刀。”
讲完,疤脸男人才忽然回过神来,这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林安之不明白疤脸男人说的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情。
“他们先骂我!”
“他们骂你,你就要动手打人吗?”男子厉声道,“那我今日骂了你,你是不是连我也要打?!”
“他们骂我野种!”
疤脸男人沉默了,林安之依然瞪着眼盯着他。那沸腾宛若火焰的目光落在疤脸男子脸上,竟然让他有种灼烧般的疼痛。就像那一年,他亲手把脸上的肉给一块块割下来一样。
“你说,我该不该动手?!”林安之大声问道。
疤脸男子转过身缓步而去,寒风中传来他冷然的声音。
“站桩一炷香,时间不够不准回来。”
林安之咬了咬牙,用力踢了下脚下的石子,这才摆出了一个奇怪的“站桩”姿势。
这姿势几乎超过了身体的极限,刚一摆好,他就满脸通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不是累,是疼。
就好像无数根针扎进身体里,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都疼得让人几近昏厥。
如果只是这样,那就罢了。在摆出这个站桩姿势后,还要运转那不知名的内功心法。内息从丹田出发,流转全身奇经八脉七百二十个穴位。内息每挪动一寸,身上的疼痛就会增加数倍。
只是几息时间,林安之就摔倒在了地上。
他双手撑地,大口喘息着。之后又重新站起,继续刚才的站桩。
所谓的站桩一炷香,不是总共一炷香,而是一次一炷香。只要断了,就要重来。
这种站桩已经站了整整一年。
林安之不是没想过放弃,但是每次到了难以忍耐的时候,他总会想到那个人,想到那个人说的话。
“记住,你就是个野种。”
这是那个人见到他后,满脸平静地说的第一句话。
旁人对林安之说这句话,他都会还口,甚至会动手,哪怕打不过,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唯独这个人不行,因为这个人也姓林,林安之的林。
林旭,林安之的父亲。
从第一次见面起,这个本该疼爱林安之的父亲,就没有给过林安之一次好脸色。那种冷淡到冷漠的神情,如同一根针,狠狠地刺在林安之幼小的心里。
甚至于当林韧说这边适合练武的时候,林旭就只单单的说了一句:“那就搬过去吧”。
眼不见心不烦,林安之就被从出云县县城“发配”到了河东村。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