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谋逆在即,为了太后您的安全,您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宫里,您的玉玺就由老仆代为保管,等到大将军伏法,再还给太后。来人!服侍太后安歇。”郑飒对一同进殿的宫女下达了命令。
“郑飒……你这是谋逆……哀家要诛你九族!”窦妙挣扎着,可却被走到近前的宫女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当窦妙眼睁睁的看着郑飒取走了自己的玉玺,她突然间明白过来,父亲造反是假,宦官谋逆才是真。现在一切都完了,不止是她这个太后,还有她的父亲,甚至还包括整个窦家,全都完了。她心里感到非常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听父亲的话,也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识破宦官的阴谋。她向上天祈祷:老天爷,求您救救我的父亲,救救我们窦家,我以后一定听父亲的话。
转眼之间,风云突变。宫内的大门一个接一个被关闭,全副武装的禁卫们在宦官的带领下陆续封锁了通往宫内的各处要道,小皇帝刘宏仗剑德阳殿,皇太后“下诏”大义灭亲。宫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大将军窦武要“造反”了。宫内一切都已部署完毕,当带着抓捕窦武诏书的谒者走出宫门的那一刻,这场宦官集团与士大夫集团之间的战争全面爆发。
大将军府上,前来宣诏的谒者将已经进入梦乡的窦武拉回到现实当中。当这位大将军得知自己被列为反贼后,他怒不可遏地咆哮道:“这是曹节、王甫的诬陷!我对陛下一片忠心,天日可表!”
谒者向窦武说道:“大将军您要是真被冤枉了,这就随老仆进宫向陛下、太后说明一切,陛下、太后也一定能够还您的清白。”
窦武稍稍平复了下愤怒的心情,对谒者略一行礼,随后说道:“你先等等,我回内宅交代一下,这就随你进宫。”
“大将军您最好快点,时间拖的越久,对大将军您越不利……”谒者催促道。
窦武从前厅回到内宅更衣准备进宫说明情况,但他的弟弟窦绍却坚决道:“兄长,你可万万不能随来人入宫啊,现在宫内情况不明,万一曹节、王甫设下埋伏,不但您的性命不保,就连整个窦家都要被灭族啊!”
“那我该怎么办?”六神无主的窦武向弟弟求助道。
“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窦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一会我随您出去,您一口咬定这是曹节、王甫的矫诏,我负责将来人格杀。随后我们赶往北军大营召集三军将士,以营救陛下、太后为名,攻入皇宫诛杀曹节、王甫。”
窦武犹豫地说道:“可……带兵攻打皇城,这可真就是造反了。”
窦绍则继续劝说窦武道:“兄长!都什么时候了!再拖下去,我们可就要被抄家灭族了!”
“唉!也罢,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一搏了。”经过短暂的考虑,窦武终于下定了决心。
随后窦武带着窦绍来到前厅,谒者看到窦武后说道:“大将军,我们快进宫吧。”窦武没有说话,他对身旁的窦绍点了点头,心领神会的窦绍飞快地来到谒者旁边。接着窦武朗声喊道:“曹节、王甫挟持陛下与太后,矫诏残害忠良,今日我窦武要为国除奸,清君侧!”
谒者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窦绍拔剑刺死,陪同的随从旋即被格杀。窦武与窦绍立即换上戎装,从家中火速赶往北军大营。
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大将军府内所发生的一切,当眼睛的主人在看到宣诏的谒者被杀后,他轻轻地退到路边,在确定不会惊动到大将军府中的人后,飞身上马火速赶回皇宫报信。
“哈哈哈……窦武造反了,这下可是罪证确凿。”在得知窦武杀死谒者之后,曹节放声大笑,他知道胜利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就剩下最后一击。他立即对身边的王甫下达命令:“王常侍你去集合虎贲、羽林以及一切可以调动的军队,天亮之后就去讨伐窦武的叛军。”曹节停顿了一下,得意地说道:“我这就去向陛下请旨,对于那些放下武器的士兵,一律要从轻发落,能够掉头对付窦武的还可以加官进爵。我倒要看看窦武这老匹夫还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夜漏(注2)中的水已经流尽,晨鼓也随之被敲响,黎明降临于古老的洛阳城中。
自光武帝刘秀定都于此后,这座城市便取代长安成为当时中国的行政中心。因在洛水之北,故称洛阳。洛阳皇城坐北朝南,是一座由宫殿集群组成的内城。城内南宫与北宫是最大的两座建筑群,南宫与北宫也是皇帝处理政务和日常生活的地方。一条复道连接两宫,所谓复道,是并列的三条长道,复道南北长七里,中间一条是皇帝的专用御道,另外两条分别供大臣、侍从行走。复道两边每隔十步就有一名全副武装的羽林卫士站岗放哨,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皇家的威严。
走出北宫的朱雀门一路向西就是皇城的上西门,上西门再往西七里的张方沟上有座张方桥,人们称其为“夕阳亭”,因为这里是屯兵之地,也有人叫他“洛阳都亭”。自昨天夜里杀死前来宣诏的谒者后,窦武与弟弟窦绍便骑快马来到坐落于此地的军营。
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窦武就带着匆忙召集的五千步卒向皇宫赶去。北宫的朱雀门外,带着禁军的王甫早已恭候多时了。望着行进在队伍最前面的窦武,王甫好整以暇地说道:“大将军今天这么早就来上朝啊,怎么还带着这么多人马,不知大将军这是意欲何为啊?”
窦武遥望着王甫冷笑道:“王甫、你与曹节蛊惑陛下,残害忠良。今天我进宫揭露你们这些奸佞的罪行,就是要清君侧!”
王甫反讽道:“大将军,你口口声声说我等蛊惑陛下,现在是个人都知道,这家国大事都是你一个人说的算。陛下如此信任你,你却要带兵进攻皇城。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一派胡言!”窦武怒不可遏道:“王甫,你这颠倒黑白的阉竖,今日我就要为天下除害。”
窦武说罢抽出腰间的长剑准备发起攻击,王甫见状面色微变,他轻轻拉动手中的缰绳,操纵胯下战马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一员明盔亮甲的武将从他右侧闪了出来。窦武一见此人登时面色大变——护匈奴中郎将张奂,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窦武可以对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宦官不屑一顾,但对于战功彪炳的张奂则是从心底感到畏惧。十年前(注3),张奂担任护匈奴中郎将,一举击溃危害汉朝边境的南匈奴、乌桓、鲜卑联军。这十年的时间里,张奂带领军队东征西讨,立功无数,是当时汉朝实战经验最丰富的将领之一。无巧不成书,就在曹节、王甫等人发动政变的时候,正值张奂讨伐西羌大获全胜班师回朝。为确保万无一失,曹节、王甫欺骗小皇帝刘宏下诏调张奂的兵马连夜入洛阳城。张奂本来还对窦武谋反一事心存疑虑,当他看到窦武带领军队出现在北宫朱雀门前的时候,心中再无怀疑。
窦武看到张奂时就心道大事不妙,但他也不愿意束手就擒。双方又对峙了一段时间后,窦武最终鼓起勇气向身后的士卒做了一个充满错误的动员令:“黄门侍郎谋逆,现已挟持陛下、太后,大家随我杀过去,但凡有功者皆可封侯!”
王甫大喝一声:“窦武,你这还不是谋逆吗?自古能封侯者只有君王,我看你就是想做皇帝。对面的兵士们听好了,陛下天恩浩荡,知道你们是被窦武胁迫的,现在放下兵器者既往不咎,助朝廷讨伐叛逆者重赏,顽抗者夷三族!”
窦武身后的士兵面面相觑,生死抉择的时候到了。张奂的威名早已响彻军中,王甫更是代表天子,黄门侍郎向来无法无天,而现在跟随窦武却只有死路一条。张奂也因为窦武的举动抽出长剑,进攻的战鼓也随之敲响。窦武这边的军心瞬间瓦解,一个士卒放下了武器、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大量士兵跟着都放下了武器,转眼之间,五千士卒几乎都放下了武器。
窦武绝望了,昨日还胜券在握,今日却走投无路。望着近在咫尺的皇城他不得不下达撤退的命令,接着就带着少数亲兵狼狈逃回到都亭屯兵所。张奂带兵紧随其后,立即带领大军跟着包围了这里。
军营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张奂不断派人向营内的窦武喊话。希望这位大将军可以“迷途知返”,窦武听得心里一阵苦楚,怎么一夜之间自己就成了反贼。想来宫内已经发生了惊天变故,他的女儿窦妙此刻怕也是凶多吉少。悔恨之心充斥着他的胸膛,那双往日里神采飞扬的双眸此刻也已黯淡无光。窦武看着一个个面如土色的身边之人,两行热泪从他的脸庞滑过,窦武悲戚道:“诸君陪我一路走来,却不想事情弄到如此地步。老夫有负诸君,诸君请受老夫一拜!”窦武说完面对众人就跪了下去,窦绍上千扶住窦武劝阻道:“兄长,你这是为何啊?张奂向来忠于汉室,兄长可出去向他说明原委。只要他肯帮助兄长,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啊!”
窦绍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窦武摆摆手,踉踉跄跄地来到大门处,他扭头对屋内众人说道:“带兵攻打皇城,现在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的,老夫先走一步。”
窦武说完头也不回便走了出去,等他来到军营辕门处,面对围住此地的千军万马,他拔出腰间的长剑长叹道:“想我窦武忠心为国,竟落得如此下场,悔不听太傅所言。我窦武先走一步!”
窦武说罢横剑自刎,鲜血从他的脖颈喷了出来,转眼他就倒在了众人面前。士兵们见窦武已死,心中再无估计,如潮水般涌向军营内部。等他们冲进大营后,映入眼帘的则是一地的尸体。就在窦武刚一离开,营内众人也纷纷自刎。营内之人心里非常清楚,与其落到宦官手里生不如死,倒不如追随窦武自我了断。
窦氏一族随即被诛除殆尽;太傅陈蕃全家被杀,侍中刘瑜、屯骑校尉冯述等皆被族灭,太后窦妙被得势的宦官们软禁在云台。
宦官集团趁势向士大夫们发难:名士李膺、杜密、翟超、刘儒、荀翌、范滂、虞放等百余人被下狱处死。各地受牵连者多达六、七百人。很多人踏上了逃亡之路,其中就有后来占据荆襄九郡的刘表;为防止士大夫们卷土重来,宦官们还怂恿年幼的汉灵帝刘宏下诏:与窦武有关的士人永世不得为官。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党锢之祸”。等到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张奂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宦官们利用了,可惜悔之晚矣。失去了士大夫的制衡,宦官们作恶更加肆无忌惮。
东汉政治最黑暗的时代降临了。
【注1】:玺书,自秦以后专指皇帝诏书。由于皇帝继位年岁较小,太后则临朝听政,权力集中在太后手中,故在这里使用玺书。
【注2】:夜漏,指夜间的时刻。漏,古代滴水记时的器具。出自《周礼?春官?鸡人》
【注3】:公元一五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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