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村农听杨靳骤然喊出这么一句话,都是骇得慌了手脚,面面相觑。
李叔叹道:“孩子,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把你的父母埋了吧。在这乱世,我们这些穷苦人家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呢?!”
杨靳瞪大了眼,道:“难道我的父母就可以白死?难道杀人不需偿命?”
李叔道:“孩子,可那是官兵呀,民不跟官斗,也只能认命!”
“是啊,小靳,”另一个村农说道,“那些官兵看上去虽像是打了败仗的样子,但也有好几千人呢,报仇的事就不要再想了,要想想怎么活下去才对呀。”
杨靳看看父母的尸体,想想那些官兵杀人的样子,心里愤懑异常,仿佛有八千万草泥马呼啸而出,但神情却平静了许多,声音也平静了很多:“他们的头领叫什么名字?”
“这个不知道。哦,对啦,我听那些当兵的称呼他吴将军,他指定是姓吴了。”李叔道。
“那我姐姐的尸体在何处?”
“你姐姐没死。”还是原先那个村农道,“她被那个吴将军抢走了。唉,这也怨不得你姐,她一个弱女子身处这种境地也没得选择啊!”
“吴将军?”杨靳念叨了几遍,又问,“你们可见到他们去了哪里?”
那村农道:“这谁知道啊,好像是往南边去了。听口音,他们不像是本地人哩。”
杨靳没再问什么,而是跪在父母的尸体前,庄重地磕了四个响头,然后站起来说:“麻烦几位叔叔大爷把我父母葬了吧,杨靳在此拜谢!”
“这孩子,都是左邻右街坊的,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杨公生前与我们哥几个相交甚好,这都是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应该做的。”李叔说完便带着那几个哥们儿径奔堂屋。
家里实在太穷了,连一块好木料都没有,就更不消说置办棺材墓碑了。他们从床铺底下找到了两张破席,将杨林夫妇的尸体卷了,抬起来便往外走。
“李叔且住。”杨靳忙道,“就埋在后院吧。”
“后院?”李叔一脸懵逼,“你还要在这里住的,埋在家里不合适,咱村有墓地。”
杨靳苦涩的笑了笑:“不用了,就埋在这里。”调门不高,却有种让人无可置辩的力量。
李叔不知他心里闹着什么玄虚,也不便过问,只得挥挥手,带着众人去了后院。
杨靳早就打定了主意,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也没有再住下去的必要,他本就不想一直待在这个偏僻贫瘠的山沟沟里,况且家里还发生了惨变。
不多时,后院的菜地里便堆起了两座新坟,坟前只有干裂的土地和丛生的杂草。
李叔等人又安慰了杨靳几句,便一道儿离开了。杨靳直挺挺地跪在那两座土堆前,不知觉,又是泪流满面。
他虽然魂穿过来才三日,但凭着杨靳这个躯体的记忆,他感到一种压抑不住的情感涌向心头,将自己包围,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杨靳,还是杨靳是自己。他脑海里迷乱纷飞,像是个北风飘雪片的天空。一些零碎的画面慢慢拼凑成一幅幅场景,这尘世里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只是往事如昨。在这些记忆里,杨靳很爱这个家,爱他的慈父慈母还有他的好姐姐杨婵,他们的家以前也是充满了欢乐,可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他感同身受,不知何时,他的泪成了断了线的珠子。
良久,杨靳站起身,慢慢走回堂屋。屋里的摆设依旧,但依旧的也只是摆设。他恍惚中有一种错觉,像是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院子里凝固的血迹,分明地述说着曾发生过的一切。他坐在一张破木凳上,眼望着门外颓废陈旧的景象,陷入了沉思。
他的确该想一想了。
父母惨死,若不能报仇雪恨,身为人子,拿什么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况且自己还练就了一身武艺。只是,报了仇又该当何去何从?
到处爆发战争,兼之连年不断的天灾人祸,官家的横征暴敛,官宦豪绅的互相勾结鱼肉百姓,人们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若是没有战争该多好,人们安居乐业,到处欢歌笑语,这该是多么好的一个世界。可偏偏有战争,官兵四处镇压流寇,战火不断,搞得民不聊生。身逢这样的一个乱世,要怎样才能平息干戈?
许久,杨靳摇了摇头,他不愿再想下去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吴将军。他定是奉命镇压流寇而吃了败仗,路过这个村子,便想趁火打劫一番,谁料却弄的百姓家破人亡。他带着队伍去了南边,又是刚走不久,自己定然能追上,可是吴将军有几千兵马,追上了又能怎样,就这样赤手空拳救回姐姐为父母报仇吗?
杨靳想到这里,站起身在屋子里兜了两圈,才算找到了两件铁器——两把斧头,砍柴用的斧头,其中一把斧头上还残留着血渍。
我最擅长的兵器是长枪,可就这么一丁点的铁,怎够打一把长枪呢?
他转念一想,打个枪头总可以吧,装上一根木杆,便是一柄长矛呀,也只能这么干了。他记得村东头就有一家铁匠铺,铺子的主人姓王。其实,严格来说,那不是一个铺子,只不过在人家院墙外撑了个棚子。在他的记忆里,那王铁匠就终日的坐在棚下打铁。
未到未时,杨靳便拎着两把斧头去了村东头的铁匠铺。还隔着几十步路,就听见叮叮咚咚的打铁声,王铁匠就在棚子下。
这棚子虽然简陋,但铁匠铺的东西一样不少。正中央支着一具大铁台子,旁边是个火炉,炉火正旺,靠墙角摆着一个铁柜子,柜门虚掩,里面有不少铁锹耙子之类的。王铁匠正光着膀子坐在台前低着头打铁,一下一下,叮叮咚咚,像是契合了某种节奏,听来竟十分悦耳。因为常年打铁,手上满是老茧,皮肤也成了古铜色,背上汗水涔涔,却看不见面目。
杨靳走过去,将两把斧头随手一丢,发出桄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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