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岳鸣在啜泣,在悲痛,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他那起伏不定的背脊,就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了少年。
一个人不可能没有喜怒哀乐,陶岳鸣也是人。
他并非为山庄着火而悲痛,也不是因为自己的战败,或许每个人都多少有点不为人知的伤心事,绝对没有例外。
他们不愿向别人倾诉,因为没人能懂,也没有值得倾诉的人。
陶岳鸣很悲伤,但他这种人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劝诫与安慰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不仅可笑,更可耻。
他双手死死扣紧干枯的草皮,抓住肮脏的泥土。
一旁的少年很静,极静,静得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毫无情感。
少年懂得沉默,也知道一切悲伤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化。
这是陶岳鸣告诉少年的,少年不会忘记。
少年不是陶岳鸣的儿子,也不是他的朋友。他是他的仆人,这也许是少年活下来的唯一理由。
少年叫张戮,张三丰的张,杀戮的戮。
少年的父亲是被陶岳鸣杀的!
张戮至今还忘不了那染血的剑锋,血还冒着热气……
他父亲不仅是个酒鬼,还是个赌鬼,他继母只比他大十三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有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跟他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据说是那女人跟她以前丈夫留下来的孩儿。
但他父亲一点也不嫌弃,反而对她宠爱有加。
这是一种羞耻!
饱受折磨的张戮就好像生活在炼狱之中,他曾试图逃跑,但屡次失败,他父亲不能让家中少了一个苦力,绝对不能。
沮丧忧郁空洞的双眼凝望着黄土地,纵然心中有无尽怨恨,他也只能暗自隐忍,尖锐的牙齿磨得咯吱作响,牙龈的鲜血丝丝缕缕。
就在这时一柄漆黑的剑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眼睁睁看着漆黑的剑刺入父亲的喉咙,快而准。
父亲的尸体倒在他的脚边,他神情依旧冷漠,没有悲哀,没有吃惊,也没有愤怒,好像一块冰,一块铁板。
这不能排除是少年的叛逆心理,但更多的则是饱受虐待后对自由欲望的释放。
他痛恨他的父亲,痛恨他的继母。
他怀念母亲,甚至偷偷痛哭。
他感觉上天不公,憎恨一切。
“剑!”陶岳鸣将滴血的剑抛在了地上,“用你的双手创造一切。”
张戮捡起地上的剑,立马转身跑回家中,尽情发泄他心中累积已久的怨恨。
“杀!”三个正在斗蛐蛐的孩子,一位涂抹胭脂水粉妇女,全都死在了张戮的剑下。
陶岳鸣等着他,并且露出了欣赏的目光。
张戮对家毫无留恋,毅然跟着陶岳鸣“四处作恶”。
陶岳鸣似从这孤独忧郁的少年眼中看到了自己昔日的投影,他发现他们都是同一类人,他对张戮同情,甚至已将他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不过,陶岳鸣不能承认,因为他憎恨朋友,张戮也是一样。
陶岳鸣哭声依旧,他曾经教导他——英雄无泪。
而今,陶岳鸣却流泪了,很悲伤,很悲凉,万物似有感。
张戮一句话不说,他惜字如金,明白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该闭嘴。
但陶岳鸣不需要同情,因为同情与怜惜对他来说是一种羞辱,是世界上最虚伪肮脏的东西。
他恶心,他想吐。
张戮也这样认为,同情与关怀只是别人对自己的一种可怜,可怜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卑微低劣。
哭声渐渐停止,血佛庄的火海逐渐熄灭,唯有一缕缕黑色的烟缭绕在清晨的峨眉山中。
人生有时岂非正像这飘忽不定的黑烟?随风而动,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居无定所,身不由己。
清晨的余烬旁。
陶岳鸣疲惫不堪,失去火光的他感觉无比寒冷,他抱紧双臂,缓缓站起身来,声音无力:“张戮,走。”
陶岳鸣说走就得走,张戮跟在了他的身后,两条黑色的身影离开了山庄废墟。
漫步山野,没人知道他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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