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马听不进任何人劝说、一意孤行之际,听他老伴张大姐说是要去找师兄老邓评理,立即变得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缩成一团,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焰。
邓建国是老马心头永远抹不去的痛。只要一提到师兄,老马的心头就像被插入了一把尖刀,就会一滴一滴的流着血,他的灵魂就会万分痛楚。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老马心里呐喊:师兄啊师兄,我这一辈子唯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如果没有我师兄就没有我老马全家人的今天。我身陷困境时你出手相救,你面临危难时我却束手无策,到如今你身陷囹圄,自身难保,我家的事怎么还可以去为难你?老伴你真是糊涂!老马不是没意识到与胡莹做下的那些事已无可返回,老伴已经被深深伤害,提出离婚等于又在老伴的伤口上撒上了一把盐。但是没有办法,我老马离婚不是为了我自己,更不会是为了胡莹,我是为了这个家、是为了家里的每一位亲人。我要向贪官复仇!我还要替师兄找回公道!为了家庭、为了师兄、为了参与全国人民的反腐斗争,我马元义不容辞,一往直前。只有这样,我才能对得起师兄您对我家的恩情,到了我们胜利的那一天,我多想和师兄、师弟们一起重温我们快乐和幸福的时光。但现在的这种状况,绝不能让师兄知道。老马气呼呼地对张大姐说:“找我师兄干什么?我们给师兄添的麻烦你还嫌还少吗?把我们的儿子从上海叫回来吧,什么事我来对儿子说,如果儿子说不离,那我们就不离。”老马还一脸敌意的冲着我和我老婆:“我们家的事用不着外人管,你们用不着狗拿耗子白操心。”
我老婆气的直翻白眼,横了老马一眼,说:你这叫不识好歹,我只是不忍心看你把我张大姐欺负的这么可怜,我们只是为张大姐打抱不平。张大姐你刚才听明白了他说的吧?那就快点让你儿子回来收拾这个老东西。张大姐对老马一声冷笑,说:“不敢让老邓知道是不是?给你师兄不好交代是不是/你要告诉儿子了?那好哇,既然你不要脸了,也就别怪我们无情。”我老婆拉了张大姐说,我们走,到我家去给你儿子打电话,对这种人没什么客气好讲的。
我暗暗奇怪:一向待人友善随和的老马怎么突然间变得这样蛮横无理?人家不让我们多嘴,而且他儿子也马上回来,那我就知难而退了。我随口说了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边说,一边离开了老马家。
老马的儿子当天从上海乘飞机到了省城,从省城赶到浔江市已是深夜。当夜,老马父子俩关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一个晚上的话,谈话的内容在老马家属于最高级别机密,对张大姐和其他所有人都保密。到了黎明,老马与他儿子终于达成一致,放松了神经的老马衣服也没来得及脱,倒在了书房地板上呼呼大睡。老马儿子走出书房对听到动静刚从卧室里出来的张大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妈,你们离婚吧!”张大姐听了这话一身不发的又回到卧室里,她趴倒在床上死死咬住被头一角,咬得被子里的羽绒大片大片的露了出来。儿子站在卧室门外一动不动,他看着他的母亲毅然站起身,手里拿着一床棉被颤巍巍地走进书房,注视着母亲将棉被覆盖在了熟睡的父亲身上。等他母亲从书房再颤巍巍的走出来,发现他母亲一夜之间老了许多,他跪倒在母亲面前,像小时候那样抱住母亲嚎啕大哭,哭得满脸稀里哗啦。等儿子哭够了,张大姐也像自己年轻时那样撩起自己衣服的一角为儿子擦干净了脸。儿子对妈说:“我爸从我小时候起就教育我做一个正直的人、做一个感恩的人。妈!跟我回去吧?您以后就住在我的家,您放心,我和我媳妇会伺候你到老,为您养老送终。这样爸他也会放心!”张大姐点了点头。
老马与张大姐离婚的第二天,老马的儿子带着张大姐登上去上海的飞机,老马还亲自送到了机场。张大姐和儿子表现得宽宏大量,允许老马还住在原来的屋里,但房屋的产权按照当事人双方的意愿已经全部归到了张大姐的名下,老马只是个不用交房屋租金的房客。正因为是这样,我和老马还能够继续做邻居。
隔壁邻居老马仍然和以前那样一个人生活。常年出外打工的独居生活锻炼出了老马的生活自理能力,饿不着他也冷不着他,只是我和我老婆再也不会请他到我家里来聊天喝酒,就是在两家门口的走廊上互相碰了面,也当做互不相识。老马几次想与我和我老婆打招呼,都被我们置之不理。一次他见了我放学回家的女儿,问了我女儿的高考日期和学习情况,关切的嘱咐我女儿要注意爱护身体。这话恰好被我老婆听到,我老婆拉过我女儿,大声的说了句:我们家的事也用不着别人管,狗拿耗子不安好心。我女儿听了反驳她妈说,你说啥呀,马伯伯是个大好人!老马听了我女儿这句话,竟感动的流下了好几滴眼泪。
老马表面上让人看了可怜,内心却非常的强大。离婚的目的达到后,接下来应该实施与贪官斗争的计划,第一个步骤就是写上访材料,这对老马来讲不是什么难事,唯一让他不安的是得罪了这么他要好的邻居。接连几天老马总再寻找机会给我解释,希望把邻居关系修缮如初。我下班回家时总看到老马站在他家门口眼巴巴看着我开门、脱鞋、进屋,一副欲言又止的可怜相。我的心软了。都是男人嘛,不应该小肚鸡肠,我决定打破这幅与老马老死不相往来的尴尬局面。
这天,我爱人不在家,女儿去上晚自习。当老马敲响我家的大门,我把老马客气的引入家中。两人坐下之后,老马迟迟疑疑下不了决心开口。我起身替老马倒茶,想起了张大姐说的老邓,我问老马他后来见了老邓没有,老邓会赞成你们离婚吗?老马脸上闪过一丝悲容,说:没有,我师兄哪是说见就能见得着?我说:张大姐不是说过会去找他吗?找了没有呢?老马说:如果好找我早就找了。我问老马:那你师兄老邓是个游踪不定的人吗?老马回答说不是。哦,那他出国去了,人现在在国外?老马摇头说:也不是,他就在我们省内,并且离这里不远。我进一步问:那他是不是很忙和每天都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处理,赚大钱或者照顾病人什么的,忙的不可开交?老马答:没有,他没有自己要做的事。我说:“哦,那他对你们家的事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关住和热心吧?”老马生气了:“你胡说,他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怎么对我们不关心?”那我就实在不明白了,人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也不忙,而且非常关心和爱护这位师弟,老马一家人也对他很尊敬,可为什么遇到老马家有事的时候,这位师兄既请不来、老马家的人也不能去,好奇怪。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老马痛心疾首地接连叹了几口气才说:“我的师兄老邓正在坐牢,人现在还在监狱里面。”我听了吃一惊,原来如此啊!
老马悲哀不已。等他的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我请老马把他师兄的情况说来我听。老马先把他一家在经济上受师兄接济的事叙述了一遍,接下来告诉我老邓被抓坐牢的缘由。
老马的师兄老邓很早就干上了个体户,他买了一辆大巴车,自己既做老板又兼做司机,跑起了从县城到省城的长途客运。那时候的火车比现在少、每辆火车上坐的人却比现在多,车速慢还不说,几乎都百分之百的误点,所以师兄老邓的长途大巴一开通,生意就非常的火爆,且不说春运和节假日,就是在平时,做生意的、出差的、探亲访友的、去省城治病或是买家用电器的等等,如果不早早登车恐怕就没得座位了。这么好的生意让老邓很快就还清了从银行贷的买车款,还将赚来的钱在县城开了家餐馆,把餐馆交给他老婆和老马的老婆共同经营。那段期间开车的纯利润每天都在近千元左右,那个时代这绝对算得上是暴利。既然是暴利,那为什么没有人来与他抢生意?原因是那时候的省城在交通方面和基础设施上都很落后,一个偌大的省城只有一个长途汽车客运站,每天进进出出的车辆饱和了,所以相关部门限制了从省里面的各县县城开通到省城的长途车数量。能买得起大巴车的人有,而能跑这条线路的车,每个县限定每天只能有一到二部。所以,线路才是发财的根源。老邓从一开始就争取到了从他们县城跑省城的线路,他的运气这么好,那是因为:第一他车买的早占了先机,还有第二他老子当时还在世,他老子当年一同南下的战友们也有不少在世、在世的那些战友还在位置上,而且恰好当年县里交管局局长就是与他爸一起南下的老战友,当然是老邓顺顺当当地要到了县里唯一一条跑省城的线路。老邓的好运气稳稳当当持续了3、4年,钱赚了不少之后,好运气也到头了。这是因为:第一过了几年他老爸得病去世了;第二干部越来越年轻化、知识化,和革命化了。那些年龄越来越大的老干部,不是死了、病了,就是回老家或者进干休所享清福去了;还有关键的第三,那就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大家的观念开放了、竞争的意识增强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很多人选择不择手段。凭什么你老邓就可以霸着那条线路运营这么多年?不要说其他的开车个体户不服,就是县交管局的某些人也眼红了、心里也不平衡了,有好处大家都应该分享,现在的社会哪有一个人发财的道理?有了上述三条,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毫不奇怪。县里的一个开车个体户花了血本,对掌握线路分配大权的几个关键人物,比如交管局局长、主管副局长、运营线路管理部门的主管直到具体的办事员,该买通的都买通了,该打点的都打点了。这样,老邓就收到了县交管局的正式通知,说是老邓那辆大巴从县城到省城的运营路线到本月底结束,从下月开始,运营线路改为从县城到爱富乡,即当年的反修公社。同时县交管局还向省城相关部门呈送了省际运营大巴车车牌号改变的报告。老邓不服,说凭什么改变他的运营路线?交管局领导们的解释是:为了体现政府为民办事的公平,所有的客车运营线路对所有开车个体户都是公开的,大家轮流开。老邓说那为什么只换我一个人?交管局领导又说,你老邓做过革命军人,应当带个好头。老邓又问那为什么不换一条从本县到邻县的线路?交管局的人说,开通县城到乡村的客车运营能够方便农民进城,你老邓作为先富起来的人应该带动大家共同致富嘛。老邓没的说了,他知道划给他的那条线路非常偏僻,前几年有人试图开通客车运营,因为乘车人太少、车主亏本而停运了,尽管后来政府免除这条线路开车人的所有税收还是没人运营,交管局却把这条线路交给老邓,这不是明摆着挖了个火炕要让老邓往里跳吗?
老邓不理睬县公交局,在过了通知上说的截止日期还仍然开着他的那辆客车进了省城。但这次,他人和车出不来了。老邓开的车车牌号与县城提供上来的不符,属于非法经营,省城交管部门不仅扣了他的驾照、他的车,还有他人也被扣了下来,老邓被扣在省城,送去学习班学习。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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