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城,沙井子坡。
六个土狼头蹲在半山坡上,藏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
五个人都在大口的抽着烟,另外一个不停的叹气,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这个人手里拿着几枚铜钱儿,在地上反复的扔着,却连看都不看上一眼。只是不停的扇着衣袖,被那几个抽烟的人呛得鼻涕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靠,我说杨秀才,你到底算没算出点名堂?这都一百多次了,你们家的活都让你老爹拌着大烟抽了吧?”
一个刀条脸儿,瘦小身材,还有些水蛇腰的男人嘲笑道。
说话的这个人,大伙儿都管他叫茶壶。
曾经是城南菜市口,一个茶摊儿里倒水端盘子的伙计。
因为嗜赌成性,欠下巨额赌债,债主隔三差五地就到茶棚里边来找麻烦。
茶壶无牵无挂,有人来找麻烦,他就躲起来,避一避。
可是茶摊儿的老板实在吃不消,就找个借口把他给打发了。
做生意的最忌讳有人死在店里,那个年月,但凡是欠赌债的人,轻的,断手断脚;重的,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就茶壶那邋遢秉性,估计再给他活一辈子,也还不上那些钱,不如趁早划清了界限,免得跟着受牵连。
这一来,不仅欠下了巨额的赌资,二来,又没了饭辙。走投无路之下,茶壶就和几个朋友干起了土狼头的买卖。
土狼头,是阑城一带的黑话,说白了就是土匪的意思。
虽然是民国了,人们大多还保留着一些封建王朝的排场和作风。
直接叫人土匪,未免有碍风化,听的人脸上也没光,所以,就叫出了一套行话。
外人管这叫唇点,行内人也管这叫切口,哪一行都有自己的切口。
一来呢,是为了表明身份;二来,也是为了能在这乱世当中,多认识几个朋友,多口饭吃,互相也能帮衬帮衬。
那个被叫做杨秀才的人皱了皱眉,放下了手里的铜钱儿。
张开嘴刚想反驳几句,就被一股浓浓的烟雾呛得连连咳嗽,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没卡死过去。
旁边,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大汉,将手中的烟卷掐灭,转头看向杨秀才,似笑非笑:“杨家娃娃,我可听说,你们家老祖宗那可是天师门正宗,还是哪个御前大将军的背剑官,连老佛爷尿尿都见过,是不是真的?”
说话的人,叫包子李。
据说曾经是卖人肉包子的,但是谁也没见过,他每次提到这件事,都能吹嘘个半天,每次说的版本还都不一样。
杨秀才抬起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声音有些微弱:“那都是老祖宗的事了,不提也罢。”
“秀才出来拦路抢劫,这世道完了。”
说话的是一个又矮又胖、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叫朱老二。
“和尚,你怎么带个累赘出来做活?”
“什么累赘,闭嘴。“
坐在角落里,一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的狗皮和尚开口了。
“老子前几年在外地差点折了,全靠杨家七爷的提点,才捡一条命,带着他出来自然是有用,一会儿拿了东西分他一件。”
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好看了。
感情这趟活还要分这小子一份,打死打活的是五个,分好处的居然是六个!
几个人里,朱老二最是沉不住气。
他不敢和狗皮和尚犟嘴,毕竟没有和尚出面张罗,就没有买卖做。
斜眼瞪着杨秀才,手里很是熟练地上下掂量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子,冷笑一声:“小子,你这可是白捡的便宜,真是有好命啊,不像咱爷们儿,脑袋夹在裤腰带里,连一口热菜都赶不上,哎呀,也不知道你小子有没有这个命消受啊。”
说完,还把斧子在地上磨了磨,发出一阵刺耳的沙沙声。
杨秀才的嘴动了动,没说出什么来,狗皮和尚眉头皱了皱,踹了朱老二一脚:“你懂什么?人家可是有绝活的,这趟不带他就走宝了。”
“绝活?背三字经啊?这我也会啊,你听着啊......”
茶壶一边说着,一边捏了一个兰花指就要唱。
狗皮和尚啐了一口:“呸,别把你那十八摸拉出来丢人现眼。”说完又顿了顿:“秀才,这趟活成不成就都看你的了。”
朱老二一听又来劲了,咧开大嘴笑了笑,拍着杨秀才的肩膀,手上力道很大,差点把杨秀才拍倒在地上,满嘴阴阳怪气:“就是,就是,杨公子一会儿也给咱们爷们开开眼,涨涨见识,哼哼。”
说完,还很是不屑地在秀才脚下吐了口唾沫,包子李也想过来挖苦一番。
他刚站起身来,忽然,一直蹲在阴影里闷声抽烟的铁匠一挥手:“都闭嘴,有动静。”
几个人浑身一震,赶紧把嘴闭上,轻轻地趴在土坡上,竖着耳朵听着下面的声音。
杨秀才也趴在地上,心里突突地跳,这是他第一次出来劫道,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这莫名的紧张让他浑身上下都忍不住地发抖。
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六爪揪子,手里紧紧地握着绳头的把手给自己壮胆。
几个人屏住呼吸,狗皮和尚把一只耳朵贴在地上,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着。
其余几个人慢慢地把腰间的斧子抽了出来,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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