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锦之令随风去查卫戚的底细了。
原本,只要不涉及案情,许锦之对旁人的秘密并不感兴趣。旁人不说,他从不主动探究。但卫戚不同,他受过黥刑,这让许锦之对他的背景生出疑虑来。大理寺用人,还是谨慎一些好。
信纸上写着卫戚的户籍信息:他是孔本全的远房亲戚,住在广州,家中原本是做药材生意的。乾元元年,广州遭大食、波斯两国兵众洗劫,卫戚父母皆亡于这场浩劫,后被伯父伯母一家养大。伯父伯母一家去世后,他辗转来到长安,投奔孔本全。
许锦之奇怪的是,无论是战争还是自然灾害引起的浩劫,当地衙门忙着收拾残局都来不及,根本没有多余的人力去统计户籍。自己拿到的这一份户籍信息,未免过于详细,详细得像是一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另外,南边儿的人,颧骨突出,五官都较平淡。但卫戚的五官却生得较为深邃。以及,据许锦之观察,卫戚的验尸技术根本不在孔本全之下。孔家是世代从事仵作的行当,水平自然不容质疑,卫戚难道真是天赋异禀?
“郎君,卫仵作有什么问题吗?”随风有些不安地问。
“没什么。”许锦之摇摇头,转而问随风:“这两天怎么没看见那个于阗人?”
“李司狱告病两日,明日就回来了。”随风道。
告病?
许锦之忽然想起,前儿正是十五,他体内毒性又该发作了。
“你抽空回去一趟,将上次圣人赏的虫草拿出来,虫草有抗毒之效,你明日送给他补身子吧。”许锦之吩咐道。
随风急了,“郎君,那可是圣人赏的。您怎么对他那样好?”
许锦之却不以为意,“圣人赏赐的东西再好,咱们用不着,放在库房中也是放着,不如让给需要的人,也是积德。”
听到“积德”二字,随风不再有意见,但内心还是隐隐有些不服,总感觉自家郎君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于阗人过于看重了,比对自己还看重。
先前,许锦之令大理寺衙卫去戏班子所租住的院子附近访邻,看有没有人能提供线索,衙卫们几乎是空手而回,只说他们住的地方鱼龙混杂,做什么行当的人都有。但这些邻居都不喜欢戏班子的人,说他们平日里吵得很。有人上门提这个事儿,领班的就笑着鞠躬赔礼,但关上门后,该如何排练还是如何排练。除此之外,邻居们对这个戏班子的了解,也不是很多。
等到李渭崖归来的这天下午,许锦之决定带着他,一同再去看一看。
“先前查过,怎么又要去?难不成许少卿怀疑大理寺的这些衙卫偷懒了?”李渭崖今日穿了身崭新的赭绿色长袍,衬得他整个人精神头儿不错,还有闲情逸致跟许锦之开玩笑了。
“先前只是排查,没有任何方向。现下,我有了一些方向,或许会发现一些新的线索。”许锦之回道。
“怪不得同一个案发地儿,你要去几次。带着不同的想法,就能发现不同的细节。看似是一样的,但眼里的东西变了,结果也就变了。你果然是天生干这行的苗子。”李渭崖若有所思道。
“嗯,一叶一菩提。”许锦之缓缓而道。
“明知道我听不懂这些,非要搞这些文邹邹的说辞。”李渭崖耸了耸肩,没有恼怒,唇角反而挂着一丝自嘲的笑容。
似乎有什么,和从前不同了。
“恭贺你,终于心平气和地接纳了自己没有文化这个......”
“多谢你的虫草,虽然没什么用,但这东西在长安价贵,你也算有心,把自家的镇家之宝都拿出来了。”李渭崖笑着打断他。
看着许锦之由晴转阴的面孔,李渭崖笑得更放肆了些。
他敢嘲笑自己不够有钱,嘲笑自己没见识?许锦之当下就觉得自己的好意全部喂了狗。可是一转眼,李渭崖手里出现两份糖酪樱桃,一份自己吃了起来,另一份塞进了许锦之怀中。顿时,许锦之这气怎么都生不起来了。
刚入春,樱桃可是个稀罕物。浇上乳制糖稀的樱桃,此刻看上去格外甜蜜诱人。
“一边走路,一边吃东西,成何体统!”许锦之故意板着脸,却悄悄将糖酪樱桃小心地藏进了袖子里。
俩人就这么走到了戏班子租住的院落外。
长安的繁荣是对那些高高在上的门阀世族、达官贵人而言,对于普通的百姓,特别是从外地来长安谋生的底层百姓来说,他们感受到的,只有长安的无情与冷漠。
戏班子租住的院落在延祚坊的最西边儿,隔了一条街道,是一排整洁的砖瓦结构的房屋。而另一边,却是破烂不堪的院落,一处院落里,挤了至少六七户人家。夏天时,这里蚊蝇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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