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我都说了,您还让我说什么?”陈荣面色不善地看向许锦之。
“你每日盯着凌疏,发现他和你们邵班主之间,有什么不寻常的举止吗?”许锦之完全不给陈荣打马虎眼的机会,将话挑明了道:“邵班主自己说过,凌疏是他从南风馆赎回来的。”
陈荣老脸一红,沉默了半天,才道:“有人喜欢男人,有人喜欢女人,这有什么不寻常的。邵班主就算跟凌疏有过亲密举止,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确实,龙阳之癖自古以来就有,富贵人家养几个娈童也不稀奇。只是,邵班主实在算不得富贵,难得有个看对眼的,又是花大价钱赎回来的,一定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有一天发现这个眼珠子居然跟别人勾勾搭搭,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想要杀掉他?”许锦之徐徐而道。
“呸!”陈荣朝地上啐了一口,看上去十分愤怒,“邵班主赎他,是看他身子软、声音又细又好听,是块表演的料子。咱们这行当,能作弄妇人戏的男子不多,弄得大家捧腹大笑又都喜欢的,就更少了。这么块宝贝疙瘩,邵班主能自断财路?”
整个问话过程,陈荣都看似对许锦之万分不满。仿佛许锦之每对邵运提出一次质疑,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
等陈荣自个儿消气些后,许锦之才缓缓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戏班子的曲娘子,听说与凌疏不睦?还诅咒过他死?”
陈荣皱眉,“梨落?你们怀疑她?她跟戏班子里每个人都吵过嘴,生气起来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也不怕忌讳,就连邵班主跟我,她也顶撞过几次。”
许锦之手指扣在胡床的扶手上,敲了一下,陷入一阵沉思中。
接下来,是楚仁、楚词俩兄弟接受问话。
俩兄弟相差两岁,一个长得朴实无华,另一个倒身材魁梧,颇有威严的气度。怪不得要这俩人搭戏,一个作民,一个作官呢。
这俩兄弟少时家里贫苦,五岁就出来学戏了,邵班主的戏班子是他们跟的第三个。
“前一个戏班子是个大戏班子,嫌我俩年岁大了,学不了新东西,总是老一套,就把我们逐出来了。我们一路从江南到长安,发现弄戏在长安还是个新鲜玩意儿,因缘巧合之下,就跟了邵班主了。邵班主人挺好,给我们的钱也不少,再攒攒,我就回老家去娶个媳妇儿,做点小生意去了。”年长些的楚仁说道。
“耶娘都不在了,我帮衬着阿兄,将来阿兄也帮衬我。”年少些的楚词附和道。
俩兄弟看起来感情很好,对邵班主满口称赞。
而提到陈荣这个人时,兄弟俩的表情分明变了一变,对视一眼后,楚仁皱着眉头,有些为难,似乎在斟酌词句,过了会儿后才说:“陈箱头儿对我们挺严厉的,尤其是凌疏,大家都有些怕他。”
“为什么对凌疏更严厉,你们知道原因吗?”许锦之问。
兄弟俩又对视一眼,楚词小声答:“大家伙儿都知道凌疏是南风馆里买来的,他离开那地方后,也跟别人勾勾搭搭,陈箱头儿看不惯,所以就对他更严厉一些。”
“那曲娘子呢?听说她与凌疏素来不睦?”许锦之照例问道。
“不睦倒谈不上,她口齿伶俐,跟谁都喜欢说几嘴的。倒是陈箱头儿,虽然话少,但他的阴沉气明显更吓人。”楚仁道。
与这兄弟俩谈完话,接着便是传说中的曲娘子曲梨落。
她踏进屋内时,屋内仿佛亮了几层。许锦之回头,看到自己那个不成器的随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人家娘子看。倒是李渭崖,神色平淡,看着像个不为美色所动的正人君子。不过——许锦之转念一想,他身边日常跟着那个叫玉奴的绝色随从,看不上眼前这个也说不定。
一转念,许锦之回身,看着曲娘子道:“梨落,有好几人作证,说你和死者凌疏有过纷争,还曾经诅咒过他,这是怎么一回事?能具体说说吗?”
“呵。”曲娘子漂亮的樱桃小口往上翘了翘,十分不屑,“他那个人,平日也挣了不少钱,但就是小气得很。我不小心碰坏了他的脂粉盒子,他就拉着我,非要我赔。我也不是不赔,就是气不过。毕竟,他以前可没少找我借脂粉。他不念着我一点儿好,就只嚷着叫我赔,我当然生气了。我是骂他了,但他也骂我了呀。许少卿,您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觉得是我杀人吧。”
“这倒不至于,不过,曲娘子,你想不想知道,凌疏是怎么死的?”许锦之故作神秘道。
曲娘子却不以为意,“不就是被人毒死的么?”
“你怎么知道?”许锦之扬眉。
李渭崖在旁看看许锦之,再看看曲娘子,心道:完了完了,这位曲娘子也要被老狐狸诓骗了。
“这有什么难猜的,他死的时候,我们都在附近。尸体什么伤都没有,他平日里又身子康健,总不能真的被个火药吓死了吧。依我看呐,一定是有人给他下了什么西域奇毒,然后呢,买通那个郑大,特意在他上台时,放了火药,火药那个声音呢,正好引起他体内毒性发作,然后一命呜呼。”曲娘子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猜测。
随风“噗”一声笑出来,许锦之和李渭崖同时望向他,他立马捂住嘴,恢复成肃静的模样。
“曲娘子以后若是不想作弄戏了,也可以尝试着写话本儿。”许锦之半是讽刺地说道。
最后,便是邵运十一岁的女儿菱角和桃绘进来接受问话。
菱角还没抽条儿,小女孩梳着双丫髻,几撮儿刘海儿垂挂在额头前,毛绒绒的,显得很可爱。
桃绘的相貌比起梨落来,显得逊色不少,但也算得上清丽可人。她性子沉静,进来时,只是默默立于一边,许锦之不问,她便不多言。
看上去,邵运将女儿菱角保护得很好。虽然,他与凌疏关系不清不楚,戏班子内所有人都知道,但他却刻意瞒着自己的女儿。不过,菱角透露出一件事,她说凌霄班,以前不叫凌霄班,叫风火班。现在凌疏死了,她阿耶又要将戏班子改名字了。
至于桃绘,她的话,和前头几个没什么大的区别,也是觉得邵班主虽对凌疏格外关照,但对大家伙儿都十分大方,戏班子平日里的氛围还算不错;陈箱头儿虽然严厉,但为人正直,对邵班主十分尽心;梨落为人骄纵了些,但人绝对不坏,她平日得的赏赐更多,私下还分给自己不少;楚家的俩兄弟,跟梨落关系比较近,也经常挨梨落说骂几句,却从不生气。
将整个戏班子问过一遍话后,日头已经西沉。
许锦之站起身来,看向身后二人,“你们也听了大半天了,说说看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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