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青穹的手指触碰到?那片黄金傩面的几乎同时,无数双眼睛都向着太极殿的方向看来。
三清观中,有猴子?吱哩哇啦乱叫,眼瞳恢复了一片清明的闻真道君指中巫草燃尽,只余一截草灰,他起身,负手看向窗外,眉宇间难掩一抹忧色。
神都城外,永宁寺大雄宝殿之中,金红袈裟的明觉上?师刚刚念完一段经文,看着周遭新点燃的那些?长?明灯,再看向了面前香炉中的火。
火已经将以血为书的无数经文燃尽。
燃灯,燃经,燃长?明灯。供己?,供佛,供菩提上?国。
无人?知晓,这些?年来,佛国洞天究竟不眠不休地写了多少卷血经文,诵了多少经咒,渡了多少不甘不愿不平的冤魂,那些?积年累月罄竹难书的业障早就将佛寺的四壁染黑,让整座须弥山都变得?寸草不生,如同一片生机绝断的荒芜之地。
长?此以往,或许终将有一日,须弥山的佛国洞天也会如群青山上?的报国寺一样,被业障淹没,最后变成一片尸骨无存的火海。
明觉上?师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金红袈裟上?的如意金扣,长?长?宣一声佛号,在?四壁没入寺顶的长?明灯火中,回首看一眼三清异动的方向,俯身再拜。
从选择了为两仪菩提大阵消弭业障,为如今陛下遮掩一切的那一刻起,他这一生,便已经落入无间地狱,他心甘情愿接受业障的反噬,只求天下苍生,还有一线生机。
而现在?,那一线生机已经迈入了太极殿中。
……
青梧宫内,凝玉娆对着镜子?为自己?画上?最后一笔眉间花钿,今日她没有穿群青宫装,而是穿了一身大红,那样盛大热烈的颜色让她原本恬静温和的观音慈悲面都带上?了一丝奇妙的秾丽,像是出水芙蓉被泼了一碗绯红的颜料,颜料倾覆,终于逐渐让那芙蓉失去了原本的清雅。
盛红的拖尾扫过地面,华美?的珠翠与金步摇的流苏碰撞出清脆,她穿过重重的帷幕,笑吟吟地等在?青梧宫门口,迎上?大步而来的徽元帝,俯身一礼:“臣女恭喜陛下,又除去一位心头大患。”
这里说的心头大患,自然?指的便是还在?诏狱中的平北候何呈宣。
所谓的又,当?然?是说,继扶风谢氏之后,如今既然?何呈宣罪无可赦,那么他背后的陇原何氏也要一并?被流放治罪。
徽元帝的目光落在?她如此与平日不同的装扮上?,眉头不易觉察地一皱,却?又不甚在?意地转开。
铺陈谋算了这么久的大网在?经年的等待后,终于收网,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也会忍不住弯起唇角。
修为高?绝如何,凝神空渡又如何,就算他失去了所有的修为,只要他站在?这个位置一日,他所拥有的,就是这个世间最至高?无上?的力量。
这种让人?更着迷的力量的名字,叫做权力。
“臣女知道,陛下曾与家父密谈,南渡以后,便着手削弱世族之力。”凝玉娆婉声道:“这些?年来,陛下用人?不问出身,只求才能,打压豪族奢靡之风,设平妖监,铸玄天塔,世族们其实对于陛下的用意早有猜测。但有家父一直在?前面顶着,所以世族们也在?举棋不定,一部分世族猜到?了陛下的意图,而另一些?世族则觉得?,这一切都是家父想要一家独大,把持朝政,玩弄权术,蒙蔽陛下的手段。”
徽元帝扶栏而立,望向面前被养得?极好的一池锦鲤,笑了一声,目露怀念之色,道:“朕自小便与蔺文一起长?大,也有鲜衣怒马少年时。蔺文虽身为世家子?,却?反而觉得?世家的存在?乃是毒瘤,更是世间此般乱象的不可推卸的起因,更是天下大一统自大的阻碍。蔺文年轻时,曾洋洋洒洒写过数十篇策论,字字句句皆是世家之弊。如何削了世家的权柄,如何让所有有能力的捉妖师都心甘情愿为天下人?服务……这些?事情的构想,都是蔺文一字一句为朕亲笔写下的。”
凝玉娆静静听着。
“可惜。”徽元帝话锋一转,似是有无限惋惜:“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人?啊,都是会变的。蔺文会助朕削去所有世族,助朕收拢天下之权,为此甚至不惜自污声名,不惜牺牲自己?一双儿女。却?不知道,朕觉得?这天下最刺眼的世家之姓,便是龙溪之凝啊。”
凝玉娆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伸出手,为徽元帝抚平衣袖上?的一点褶皱,微微一笑:“家父可以做陛下手中的刀,臣女也可以。”
她红衣猎猎,眼底藏起一点晦涩的疯意,向着徽元帝福身行礼,声音依然?柔软:“那么接下来,便是龙溪凝氏了。陛下,您准备好复活明皇后了吗?”
若是凝辛夷在?此,一定会在?愕然?后,想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为何谢尽崖真的会心甘情愿为徽元帝所用,只为铸就一颗他心中最完美?的返魂丹。
为何徽元帝南渡十年,虽然?立了太子?,却?始终后位空悬。
因为他要为自己十年后的今日所行,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
有什么能比一个能够驱使谢尽崖、在?前朝就以妖妃之名著称的臭名彰著的女人?更适合呢?
徽元帝侧头听完身边梁倚公公转述的、此刻太极殿前发生的事情,蓦地大笑起来:“朕已经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十年。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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