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力驮运,一壮丁携粮六十斤,日行四十里,日食两斤,可支一月,至前线则粮尽。纵有百万民夫,无粒米可支前,此法不可。
以驮马相运,一马驮一百五十斤,日行六十里,二十日可至,马日食十五斤,纵使只吃细料五斤,其余野草。一路往返,则携粮不足用。往而不反,也不过是五十斤余粮可供前线。如果再考虑马夫的消耗,就算我们以运一批粮,宰一批马的方式供给前线,那么每付出一百五十斤粮食,一匹马的代价,也不过是让一名士兵征战二十日而已。纵然河北产马,也支撑不起这种消耗。此法不可。
若以牛车相运,一牛车载粮千斤,牛日食饲料二十斤,夹杂野草,细料也至少要十斤,牛车日行四十里,一月而至前线。耕牛于农事至关重要,不可能往而不返,那么归来也需要草料。总计消耗六百斤,外加车夫日耗粮一斤,也要六十斤。一牛车来回六十日,只能运粮三百四十斤,不足三名士卒征战六十日,六万士卒要征发两万多头牛,两万辆大车,日夜转运不休。
我这还是在野外草料充足,负担了近半饲料的情况下的计算,若野无草料,则牛车运载的粮食连牛自己吃都不够用。若野草只能提供三成饲料,则牛车只能馈粮百斤,六万士卒需要近四万头牛,四万辆大车。哪里去征调?”
说着,陈翔看向陈旭。只见陈旭轻摇折扇,面带笑意,示意陈翔继续说下去。
“之前的计算,这还是我只算了士兵的消耗。如果算上咱们的战马呢?两万铁骑,一人双马,一马日食粮草十五斤,日耗粮食六十万斤,那可是三十万士卒的消耗啊。就算我们用野草来冲抵三分之二的饲料,那也要每日二十万斤的细料运到前线,那是十万士卒一日的消耗啊。实际的消耗,是我们刚才按照六万人计算的两倍接近三倍,再加上铠甲的修缮,清水的储备,杂项,需要征调的是我刚才计算的三倍以上。
当然,如果事先在通往渤辽的道路上设置仓库,一点点运粮过去,可以减少运载的压力,无非是多耗些粮食,多动用点民夫,但是大军克发,我们有这个时间吗?没用,那么我们就只能冒着大量牲畜和车辆的损耗,顶着断粮的风险,去远征千里之外!
我这是仅仅计算了运载的难度和压力,至于粮食我默认是够的,但是问题在于,长安的粮食够,邺城的粮食够,蓟县的粮食够吗?这么大的消耗下,这么多的人丁,一郡之储粮,够吗?
所以,我想问,天下粮足,然转运至蓟县否?
大军一旦出发,将以何种方式运粮,损耗是否筹算过?
塞外辽东,牧草如何,经得起战马,驮马或者牛车的反复消耗?”
陈翔说完,叹了口气,缓缓坐下。
“啪,啪,啪。”陈旭听完了陈翔的问话,缓缓拍手。“季云不亏是经商多年,于数字后勤方面浸润至深。所思所虑,发人深省。只是……”
陈旭转头看着陈翔,笑说:“这些问题,这番议论你应该拿去问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在我这儿说,岂不是大材小用?你对朝廷征伐之事有意见,何必在我这儿抱怨,去县衙,去郡守,去长安城说啊,在我这儿说有什么用!”
陈翔说:“我并非此意,只是忧心……”
“呵呵,我看你是哪里憋了股闲气,来太原陈家撒野了是吧!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给谁看呢!家主和怀崇公没来见你,你心里不开心了是吗?那你也得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
陈翔摇头不语。
“你还别不服气。你跑过来做上这一篇大文章,无非是想在宗家面前显摆一下你的见识。可你也不想想看,太原陈家的眼界和格局,哪里是你们能够想象的?我还把话撂在这儿了,今天得亏是我在这儿招待你,要是真是怀崇公或者家主在,你反倒是贻笑大方了。”
说着,陈旭一抖折扇,徐徐扇动,侃侃而谈。
“你以为朝堂对是否征伐议论不休,就没有做准备?我告诉你,朝廷早年就做好了在边郡储粮的准备,蓟县粮草甚足。至于运粮方式,青州东莱已造大海船,以海路运粮,直达辽河口,然后逆流而上,直达前线。还牛车,什么眼光,你当朝堂上的一圈当世名将不知道千里馈粮的难处?塞外牧草长势如何我是不知,但是突厥诸部已经答应为大军行走提供粮草,他们能提供什么?也就是牧草了。”
“你啊,好歹也是个士族子弟,平时也多在士绅之间走动走动,别整天和那些贩夫走卒混在一起,无端端地把自己的眼界给弄浅了。你还当天下人都是傻子,朝堂诸公都是瞎子,你能看得出来的问题人家看不出来?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夜郎自大,自以为是,你虽然是祁县陈,但好歹和太原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别漏出你那小地方的无知浅见来,反损了太原陈的声名。”
陈翔默默听完了陈旭的训诫,神色平淡地说:“季云受教了。”
陈旭颔首,很满意陈翔的反应,慢悠悠的端起了茶杯,看向陈翔。
端茶,送客。
你的疑问,我解答了,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了。陈旭心道。
陈翔恍若不知,也端起茶杯,细细品茗。“嗯,醇厚甘爽,气韵悠长,这太原郡内,也就只有宗家这里才能品尝到这地道的君山银针。”
这时候到学起士族风范了。
陈旭轻咳一声,微微摆动茶盖,外间仆从会意,开门,入厅,走到陈旭身边,抬手示意,引导陈翔出门。
“文昊你看,这茶芽悬空树立,犹如银刀直立,徐徐下沉,杯底处如群笋出土。这正是君山银针的上品啊。”陈翔专注说起茶来,丝毫没有在意陈旭有些难看的脸色。
你不识趣,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陈旭正色说道:“季云,如今天色不早,您也早点返程,我这儿就不留你了。”
陈翔品茗,放下茶碗,幽幽说道:“文昊,你也知道,我这样就回去,怎么向母亲交代。罢了,罢了,我还是再在宗家叨扰两天,等大伯父什么时候有空了吧。”
语焉不详,阴阳怪气,脸皮挺厚。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算计你了。陈旭心道。
“哪里,季云既然想要多留几日,我文昊真是求之不得啊。季云对宗家情谊如此深厚,着实让人感慨。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建议,想要与季云细说。”
陈旭说着,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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