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正闹得起劲,突然“吱嘎”一声,孩子们几乎快忘记此行目的的那扇门,被打开了!
侯文后来屡次跟旁人说起当时的一幕,他的版本被听众倒手几遍后又在原本的画布上增加了新的涂层。故事的色调更加丰富了。后来水苍玉村的孩子们听到的版本是这样的:
一道前所未见的黑色光线随着大门的缓缓开启而射出,那时刻简直堪比盘古开混沌分天地般让人震撼。在听了一整晚女人们的闲话之后,孩子们的内心对这道门产生了奇妙的观念。一个穿戴整齐的女人站在那黑光的中央。侯文扭过头的那一刻,目光正好与陆小离的视线对上。
侯文说也许就是那目光,改变了他的一生。
其实陆小离母女那天收拾到很晚,又加上没有好好吃饭,体力不够,母女俩30年来头一次一起睡到快10点才醒过来。过去在北京的8年里,陆小离基本上每天都是6点起床的。她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6点起床,烧茶,准备母亲和自己的早饭及午饭;洗脸;乘地铁1小时穿过大半个北京城于9点前抵达公司,刷水杯擦桌子;然后坐在自己的电脑和一摞一摞的书、稿子堆起来的空间,开始了一天的工作;12点左右吃午餐,刷牙,洗便当盒;下午继续上午的工作;一般6点准时下班;1个小时地铁后回到家中;煮两人份的简单晚餐,吃完,刷锅碗;洗澡,洗衣服;有时候擦地板、打扫一下屋子,有时则是重新整理一下衣柜,叠一叠衣服,把不需要的衣物淘汰掉,第二天放到旧物回收站;11点左右上床睡觉,睡觉前再看会手机,有时候看到感兴趣的就睡得晚。
到北京第三年,陆小离发现自己的睡眠质量大大下降。她和母亲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因为是合租房,她没有自己的空间,也没有自己的床。因此每当半夜母亲起夜时最轻微的动静也会惊醒她。有时候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睡不着的时候她心里特别着急,就强词夺理地把所有原因归于母亲身上。
陆小离最怕争吵,可是她们两个女人的生活中却充满了争吵。母亲正处于更年期上,陆小离一想到自己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就不由得紧张。她的惶恐来自于浩渺的悲伤。
4
在北京生活了8年的陆小离真的是用“逃离”这个词来形容她此次搬迁之举的。一切工序都进行地很顺利,也很迅速。以前在北京每次遇到必须搬家的情形,陆小离就满腹悲伤。“又要像一只过街老鼠一般胡乱窜”是她对那段时间的贴切形容。
她做的这个决定大胆又冒险。
陆琴来到女儿身边的第4年头上,也是陆小离在北京的最后一年。她陷入了“年龄之槛”或曰“年龄瓶颈”的尴尬中。这一年她似乎一直在研究每一个她感兴趣的作家的生平。他们20岁的时候在干什么?30岁上已经结婚了还是也在昏暗不清的路上摸索?35岁时他们取得了哪些成绩?这些成绩足以奠定他们一生的地位了吗?60岁时他是否还在坚持写作并出版了全新的具有突破性意义的诗集或长篇作品?65岁时他还没有离婚吧?70岁时所有令人羡慕的头衔或名誉是否都名至实归了?75岁,如果他还健康,也娶了第二任妻子,他的写作是否跟生活一样具有激情和活力?80岁,几乎没有人还有新的作品出版了吧?有的话也是对以前不满意的作品挑挑拣拣,整理成尚可看的东西糊弄一下粉丝或者对付一下没完没了的媒体、编辑吧?再不然就是翻翻以前还算满意的作品,出一个精选,就算是对得起这一生了。
对于有写作欲望的人来说,这或许就是最为成功的人生了吧?及至这个人从人间消失,后世记得他的是否只是他的作品?陆小离盯着摆在桌上的哈代作品集,盯着她喜欢的那些诗人的诗集,凄凉之感油然而生。
30岁是一个奇妙的人生节点。古时犹太人将30岁以前的男子称作童子,以撒娶妻的时候很可能都34岁了。耶稣在其故乡做木匠也做到30岁才开始去加利利开始了一生最辉煌的事工。好像30岁是一个开始做正经事的年龄。陆小离曾经给自己也定下了30岁出版自己第一部诗集的伟大计划,在这之前,不论机遇多么诱人,情势多么逼人,她都会断然拒绝的。女人而立之年以后的计划,她没有多想或许是因为还无法设想。
人的一生要在每一天中,一天一天、一分一秒地度过。七八十年间的每一天到底应该用来做些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作为一个女人,她生来就被赋予了家务的能力或责任。无数次陆小离一边擦地一边捡拾陆琴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食物碎渣或者用过的餐巾纸,一边想她要是不是女人,就不用把这一生里的绝大部分时间耗费在地板、餐具和垃圾上面了。从陆琴与她重新生活在一起时,她早就意识到自己不是以爱,而是以不可推诿的责任来服侍母亲的。所以她们才常常吵架。陆小离想过如果她和母亲是一对夫妻,他们可能早就离婚了。但她的人生不接受离婚,要问为什么,恐怕只是因为她逆来顺受惯了,再艰难,她也会坚持到最后。
“为家人和自己做两顿并不复杂的饭菜,为什么就不能成为我幸福的理由?”在一次和陆琴再度因为家务和琐事争吵之后,陆小离皱着眉反思自己的人生。“因为是心里没有爱家人和自己吗?或者是对自己另有所图?比如我以为自己真正的价值应该展现在厨房和家以外的广阔天地?”可是她没有野心,甚至没有基本的职场生存技能,她也没有对物质强烈的占有欲的驱使,所以她很难为了得到一只香奈儿的包包而拼尽全力。她内心如实地回答。“像我这样毫无上进心的人,在浮华和繁华的中心其实毫无意义。”最后她得出结论,决定追随亚伯拉罕的脚踪,离开富足安定之处,去到一个全新的未知之地。
一个女人被赋予了整个家庭支柱的身份,陆小离在痛定思痛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过于沉重。如果一个女人总是在受苦,她又不能给身边的人或者自己带来安慰,那她受的这些苦又有何用?如果这些经历不能被倾诉出来,不能被自己写出来,那造物主让她经历这些转瞬即逝的流水账又有何用意?身处这种无法自救的缠裹,让她筋疲力尽。
每当她因为过于痛苦,因为无法看到出口而无法切断思绪侵占她疲乏的身心时;每当在陆琴实在生气又说了一些伤害她的咒语时,陆小离就会悄声抹着泪,回忆着小时候的时光。那时候日子好像也很艰苦,但是她对世界根本还不关心。她的乐趣来源于她的洋娃娃以及从布店里拿回来的碎布头给洋娃娃缝制衣服中;来源于她看到阿姨们用毛衣针编织毛衣后自己也弄来两根牙签,找来缝衣服的棉线,给她的洋娃娃像模像样地编织了细细小小的围巾;来源于她亲手制作的元旦贺卡,那时候她还有很多想送贺卡的朋友;来源于暑假炎热的午后她独自在院子里学会了骑自行车;来源于她的日记中的雨水、晴天以及关注的男孩子……
可是她不可阻挡地长大了。当她在水苍玉村住下的头一个早晨打开家门时,她看到门前的山坡尚有绿色,茅草虽然泛黄,但是水塘边的草还很茂盛。她看到孩子们在她家附近玩耍,其中一个盯着她,像在看西洋镜一般。
这里的乡间气息让她恢复了封闭已久的愉悦的本性。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陆琴曾说她们是属于大地的女人,因为她们承袭的姓氏。陆小离敷衍地赞同,“陆地的陆”只不过是她的母姓。她的父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这是陆琴绝口不提的几件事情当中顶重要的一件。陆小离也不问,至少在表面上她都是对此装作满不在乎的。
她感到孩子们停下了追逐,齐刷刷地看着她。脸上的肌肉长时间在北京绷着,她试了一下,那个笑容应该是很难看的。她意识到自己还是不适合笑,立即收回了嘴角的弧度。孩子们觉察到她神态的变化,不敢轻易动弹。
接下来陆小离的举动在几个胆小的孩子身上显示出的是巨大恐吓的力量,而在叶川和侯文看来却并非如此。她再次试了试自己脸上的肌肉,熟练掌握之后放声笑了出来。随后她开始沿着状元坡狂奔,一路奔跑一路大笑。孩子们吓得作鸟兽散。叶川和侯文愣了几分钟之后,互相看了看,一前一后也踩着陆小离的足迹跑过去。
吓得最严重的是小芮得。他几乎是一路哭着回家去的。他家的父母没有出门打工,都在家务农。听到自家孩子凄厉的哭声,芮得爸妈跑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小芮得哭得正来劲,农村人不管孩子是受了委屈还是惊吓还是调皮捣蛋,都企图以打一顿或打几下来威吓并止住孩子的哭闹。芮得妈打了儿子几下,却没能像往常一样止住他的痛哭,于是只好等他哭完。那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好好的,哭什么来着?”芮得妈气势汹汹地问,“把来年的好运都哭没了!”
头天晚上女人们吩咐了不准孩子们往状元坡跑,因为孩子们跑到哪,父亲的脚步就会跟到哪。小芮得权衡了一下说与不说的结局,嘴巴闭得紧紧的。孩子奶奶疼孙子,把受了惊吓后又受到恐吓的小孙子抱过来。“小乖乖,告诉奶,今天哭的啥呀?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悄悄告诉奶,是谁,奶给你出气去。”祖孙俩亲密无间的时候,做儿媳妇的只好回到自己的岗位,往厨房去了。
“奶,是昨天来的女人。”看有奶奶护着为自己撑腰,小孙儿觉得自己这下可安全了,于是也就大胆说出了实情。
“那两个黑女人?谁叫你跑到状元坡去的?!”
“我们都去了。我们都看见了。奶!好怕人呀!她!她好怕人呀!”孩子提起那一幕仍心有余悸。
“怎么个怕人法?”
“那个女人,一边跑一边笑,像这样……”孩子学起陆小离古怪的神情来,因为过于夸张,光看他就认为他是原本老老实实的副本那可就错了。“奶,她是疯子吗?”这是小芮得最关心的问题。
“八成是了。在孩子们面前成何体统?”老人的眼光骤地变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以后再不要去状元坡了。小心疯子把你抓起来做了晚餐!”小芮得被这话吓得一个激灵,直往老人怀里钻。
5
在水苍玉村,一个坏消息的传播大概只需要一顿晚饭的功夫,当然这个千古不变的定律并不适用于好消息。
陆小离母女来到水苍玉村的第二个傍晚,村里的每家每户就都知道了她不仅是个又丑又黑的“破鞋”,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每一个有小孩的家庭都格外谨慎,对孩子是三叮咛五嘱咐的。除了叶川和侯文,“千万不要再去状元坡瞎跑了!”这句话当晚还在他们的梦中回响。这两家的中间一代,正好就是年前出门的那批人中间的一员,这两个孩子理所当然立马就被归类于传舌妇人嘴里“没有大人管教”的那一栏了。叶川跟着耳背的爷爷生活,姑舅叔伯都在本村,但是因为分家了,他们来得也不算勤。不过过年过节的,都会回来。侯文是水苍玉村最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烦他,女孩子们怕他,大人们嫌他。他也是水苍玉村每个母亲常常挂在嘴边最有警示意义的名字。
叶川和侯文跟着陆小离疯跑后经历了什么,水苍玉村的母亲们是没办法了解到的。她们只知道自己的孩子在三令五申下仍然止不住地往状元坡跑。他们不是明明地选择那条一眼就能被外人看到的近路,而是选择了绕过水土丘,从另一条小路斜插过水塘,进入状元坡。这是一条冒险之路。危险来自于路线的不确定性,以及可能被家长发现回去笤帚伺候的可怕幻想。
既然叶川和侯文第三天早上又跑到状元坡去了,那些头天晚上还信誓旦旦保证不再涉足那片恐怖地域的孩子们也就把头天的誓言忘得精光。一开始他们还有些忌惮,昨日的场景浮现在眼前,但在孩子们惯常集合的路口相遇时,叶川和侯文出乎大家意料地对头天的事一笑置之。“你们真是太幼稚了!胆小鬼!”小一些的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对这两个同伴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情。“她后来干什么了?”“你们跑到哪去了?”“她的牙齿是不是很长很黑?”好奇的孩子们七嘴八舌问起载誉而归的英雄。
“尽是胡诌!”英雄的责备反而勾起了更多的好奇。
“今天跟着我们再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这句简单的邀请,在这一天却具有非比寻常的诱惑力。
把孩子们再次带到状元坡的似乎不是他们自己的双脚,而是别人的。
孩子们绕过水土丘,第一次穿过水塘,从茂盛的水草中间摸索着来到陆小离家门口时,发现这天她家的门早就打开了,似乎知道他们要再次造访,这扇敞开的门似乎是专门为了迎接他们的。
水苍玉村一连二十多天没有下雨,天气晴好地让人难以相信。家家户户都把被子抱出来翻晒,路上一股被太阳晒过的棉花的温暖香味,经过的人都能闻到。加上快要过年了,家里整个能洗的都洗了一遍,不能洗的也都拿出来晒了一遍,“这下能过个干净年了!”水苍玉村人对雨是既爱又恨,但对冬雨的感情却是单纯的。这片人口稀疏的原野冬季下起冷雨就不是能停就停的。因此每到年关将至,水苍玉村人除了盼离人归,还有一个盼望就是天朗气清。天气好走亲访友都彼此干净,不会裤腿、屁股甚至帽子后檐上都被甩上了泥水。
昨天孩子们绕着玩的哈老太家的竹竿上,这天都晒满了被单、被罩、棉被和衣裤。孩子们看到门前没人,经过确认那是哈老太的衣物。老太太家的门也敞开着。
哈老太在水苍玉村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在孩子们眼里,她差不多是本村最老的老人了。但其实还有管她叫“哈妹”的比她更年长的老人。村头村尾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哈老太的。哈家是本村最古老的住户之一。哈老太其实姓曹,是被哈家抱养的。哈家那时候刚刚失去了一个两岁的小女儿。哈家女当家的在自己后院看到一个弃婴,于是就把她抱回家,取名哈拿,当作亲生女儿养育直至她结婚生子。哈老太嫁给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生了六个孩子,三男三女,最终活下来五个,大女儿大概也是两岁时出麻疹死在了门背后。在那个医疗不发达,人命也不受重视的时代,每家都会死去一两个孩子。哈老太的丈夫靠手艺吃饭养家,只是哈老太小时候生养在富裕优渥的哈家,基本没吃过苦,农活也基本没碰过。但是嫁人之后她不得不承担家庭的责任。男人在外挣钱,家里五六个孩子围着她,要吃要喝要穿。在儿女记忆里,一年到头,哈老太都是挑灯连夜给家人们做布鞋、织布缝衣,白天则是池塘洗衣服、家里做饭、菜地稻田分不开身。
如今孩子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分居在县城、外埠各地。还有两个儿子在本村,一个在村东,一个在村西。孩子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老人忘了。哈老太当年的盛世美颜在水苍玉村是有名的,但如今她的身高至少缩水了五分之一,牙齿只剩了上下各一粒,眼窝周围的褶子就像是梵高画布上的星空,一圈一圈的由内至外,很是均匀。当年水苍玉村著名的美人也同样难逃时间之手的摧残。
6
水苍玉村现在的情形比当年看起来是繁华多了,土房都换成二层小楼了。有些外出打工回来的还给家里添了小轿车,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开回来了,村里的马路才真正派上了用场。条件的改善,同样改变了维系了千百年的水苍玉村人之间的亲情。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饭的时间越来越少。就拿哈老太家为例,这一年过年大女儿在省外儿子家过年,不回老家陪哈老太了;隔年二女儿又在外地的女儿家过年,也不能回来陪哈老太了。自从大儿子家搬去县城,住上了单元楼房,哈老太每年也只能见到早已当爷爷的大儿子几面了。一言以蔽之,哈老太跟自家的老宅命运相似,大有听天由命之势。老宅任凭风吹雨打,多年未曾翻修,已经破旧不堪,屋外下大雨,哈老太的床上就下小雨,她就拿个脸盆过来接住,跟脸盆一起睡。
孩子们每次回来都会皱着眉、吊着嗓,说要给哈老太挪地儿。大家给出了两个选择,一是去县城大儿子家住,二是跟着村东的小儿子住。可是这两房儿媳妇都不欢迎哈老太,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哈老太没法委曲求全,她总说只要自己还能动,就让她在这住着吧,至于房子是否修缮,那就全凭孩子们的良心了。可是好多年过去了,房子跟哈老太一样越来越旧了。没有工匠愿意再为一件损耗过头、根本没有把握修好的器物耗费时间了。
往年哈老太的大女儿或二女儿回来时,门前的竹竿上就会晾满她积攒了整个冬天的厚衣被。孩子们知道这几天应该是孩子们回老家看老太太的时候,所以对眼前的衣物并未过多关注,只当是时间到了离春节越来越近的标志。
孩子们往陆小离家门口缓缓靠近的时候,她正在二楼。二楼本来是三间卧室,陆小离腾出一间作为书房,正在安装可拆卸的书架。看到那帮小孩又来了,陆小离已经可以自如地微笑了。
陆琴正坐在老爷椅上听音乐,老爷椅摇啊摇,她嘴里也哼啊哼的。侯文身先士卒,成为第一个踏入“黑女人”家的孩子。一开始在门外观望的孩子们发现侯文并无异样,就鱼贯而入,都站在了陆小离家的前厅内了。叶川发现哈老太坐在背门的沙发上,正在喝茶。“哈奶!”孩子们对这个奇怪的老人异常敬重。陆小离下了楼梯。这是水苍玉村的孩子们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了母亲们嘴里的那个“疯婆娘”。“一点儿也不黑呀!”一个小个子女生奶声奶气地泄露了大家共同的心声。
陆小离扯动着上嘴唇,缓缓龇开牙齿,僵硬的笑容保持了几秒钟。孩子们屏气凝神,深怕因着小女孩天真的一句话就激发她内心的黑暗,招来灾祸。
“孩子们好!欢迎来我家做客!”陆小离打开玻璃橱柜,取出7个杯子,接着又取出一个水晶玻璃糖果罐,放在托盘里,端了过来。
孩子们突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我们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呢……”还是叶川老到一些,他煞有介事地样子端坐在哈老太太旁边,其他的孩子看到他坐下后,也依次挨着坐下了。
陆小离从托盘中依次把杯子放在每个小孩面前,然后从茶几的茶壶里给每个杯子倒上了半杯黑乎乎的饮料。“这是啥?”侯文好奇地问。
“咖啡。”陆小离说着又拿起一只白瓷茶壶,往黑色的液体上面浇上了一层白色的牛奶。“这是牛奶。喝喝看。”
孩子们一齐把手伸向杯子。
“正式介绍一下,我姓陆,你们可以叫我陆阿姨。这位是我的妈妈,你们可以叫陆奶奶,这位是哈奶奶,你们都认识的。”
“陆阿姨,陆奶奶好!”孩子们齐声喊道,然后舔着嘴周围一圈褐色的奶渍。
“你们好!吃点糖果吧。快要过年了。”陆小离给哈老太添了一杯咖啡,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没有加奶的黑色液体。“给我也倒一杯不加奶的咖啡吧!”他竭力想表现出自己已然是一个大人的样子,思忖着也许要先从喝黑咖啡开始。
“好。”陆小离给他倒了小半杯。
“好苦!”他大叫一声,差点吐出入口的液体。
大家都笑了。
“你们的爸妈都回家了吧?有好吃好喝好玩的了吧?新衣也买好了吧……”哈老太太慈怜地看着孩子们问道。
有几个小不点低下头去。他们的爸妈在年前出村的那批人当中,也就意味着这个年,他们第一次跟“好吃好喝好玩和新衣”一刀两断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侯文腾地一下站起来。由于动作太突然,陆琴以为他要冲出门去,她也起身了,准备随时制止他来着。侯文喊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又一屁股坐下来了,低着头继续喝他的牛奶咖啡。
陆小离又端上一些饼干和北京带来的点心,都是孩子们没有见过的,因此大家吃得很开心。从哈老太和两位陆女士的谈话中,孩子们知道哈老太太的两个女儿今年也没有回家,三个儿子也没回来。
“那门口晾的衣服是谁给您洗的?”叶川问。
“是这两位咯!”哈老太太满怀感激地看着她们。
临近中午,孩子们吃饱喝足后,意识到该回家吃午饭了。陆小离送他们到门口,看见他们走的是绕过水塘的那条隐蔽的小路。她拍拍围裙上的饼干屑,看了看头顶和煦的阳光,回屋做午饭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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