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御驾离去,宁贵妃坐在太师椅上沉默地缓了好一阵子才起身,她心思清明,自然清楚今日这一遭哄闹由谁而起,神色复杂地上前,轻轻拉住杨不留的手,一边问过时辰催着诸允爅去忙,一边捻着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杨不留颈间已经凝住的伤势,欲哭未哭,千言万语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迭声替昭王所为聊表歉意,“好孩子,苦了你了。”
诸允爅一步三回头,几百几千个不放心地看了杨不留几眼,直等被跳着脚的温如珂和宋铮架着胳膊扛走,这才离了杨不留的视线。
杨不留始终绷着两颊,被簇拥着整理好伤口霞帔戴上凤冠,又听着外面吆喝着马上要到了吉时,捻着盖头的一角将放未放时,忽然听见窗口三声叩响,杨不留顺势张望,正瞧见庄望撑在窗前四处打量,正眼看见她的模样先是怔愣了一瞬,随即别别扭扭地躲了下视线,轻咳了两声才说话。
“言先生送出城了。郎七是雨歇亲自送到虞淇手里的,如假包换……郎七身上那本用来陷害的名簿已经拿到琴阁去了,昭王不敢把自己勾结西域鹰犬的事抖出去,郎七哪怕说破天,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承认的,审讯的时候有虞淇在,你放心成亲便是。”
经了这一清早惊心动魄的折腾,为了赶着良辰吉时,肃王大婚的仪式办得着实草率精简,但好在除却宁贵妃临走之前觉得委屈了人家姑娘,倒也没甚么人介怀。
然而仪式虽简,喜宴却热闹至极,练武场和院内摆满了酒席,肃王殿下揪了一早上的心总算松快下来,千杯不醉似的敬了全场,末了被肃王府那几位已婚的将士打趣起哄着赶回去要闹洞房,这才闹得一窝蜂从酒桌上下来,热热闹闹地送到房门外。
好在这些位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生怕小新娘子面皮薄,在门外闹了一会儿便呼呼啦啦地跑回去吃酒,留着肃王殿下一个人瞪着紧闭的房门愣了半晌。
这一会儿跑闹下来,诸允爅吃进肚子里的酒气顺着一茬接着一茬的汗散了大半,含着点儿醺意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端坐着静待新郎官掀盖头的小新娘,而是已经身心俱疲窝在床上睡得脸颊绯红的小姑娘。
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诸允爅放轻手脚走过去,缓着力气替她褪下金丝绣的绢鞋,挑开还盖着半张脸的龙凤盖头,轻轻拨开凤冠上缀着的珠链,握着她的手,一丝一毫不肯略过的端详瞧看。
杨不留肤色白皙清亮,这阵子费心费力折腾得眼底泛青,被念儿拿脂粉细细遮了去,两颊点了胭脂,眉心勾了花钿,明艳的红衬得她白如玉瓷,不施粉黛时的明媚轻快被悉心勾画了几分美艳动人,眼睫微动,一下又一下地拨着诸允爅的心弦。
新娘子不知梦见了甚么,无意识地抽了抽鼻子,嗅到一股浅淡的酒气,拧了下眉,缓慢地睁开眼抬眼便瞧见诸允爅咧着嘴看着她傻笑,满脸的春光灿烂。
杨不留有点儿心虚,迅速爬起来,犹豫了一下,觉得洞房花烛夜说正事实在扫兴,眼珠转了一圈,见盖头被人仔细地叠放在一旁,便眨巴着眼睛问,“还揭吗?要不我再盖上?”
“刚才揭了,再揭一次那不成二婚了?”诸允爅低声笑起来,稍微偏头去瞧她颈侧那一小处伤口,起身够到妆台上的伤药瓶子,又替她细细涂了一层药,心疼地捧着她的脸,指尖无意识地刮了下她的颊侧,气得咬牙切齿,“……玄衣卫这群没轻没重的。”
杨不留瑟缩着躲了一下,握住诸允爅的手指绽开真心实意的笑,“别闹,痒。”
红烛萤火映照的笑颜格外好看,诸允爅喉间微动,低头笑出声,弯起眼睛猛地贴过去,浅浅地在她唇上贴了一吻,吐息的醺意灼在杨不留的唇齿间,他抬手一勾,抽出固定凤冠的金簪,眸色深沉地直视着杨不留的眼睛,手上缓缓将凤冠搁在床榻旁边。
杨不留被他灼灼的目光烫得手足无措,却又泥足深陷不得动弹。
“怕痒的话,那一会儿怎么办?”诸允爅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在杨不留挣扎着汲取空气的空当笑声填补了后半句,“你不怕疼,那我用力一点?”
平日里的体贴关切到了床笫之间反倒成了粘腻缠绵的意趣,杨不留见招拆招时哪儿想得到还有动真格的时候,她一时晃神,便听见耳畔水声潋滟,杨不留登时一激灵,忍不住闭了眼,抬手撑着诸允爅的右肩,指尖却紧紧攥着他的外衫,绛红的唇瓣抖了一下,黏黏糊糊地哼声道,“能不能……”
“能不能甚么?”诸允爅轻笑着稍退几寸,左手勾住她撑开他右肩的掌心,轻轻扣住拉起,右手紧紧锢在她的腰间,吐息滚烫地扑在她的颈间,好生哄劝,“相信我,交给我,好不好?”
红纱罗帐外,红烛摇了彻夜。
肃王府的喜事落定,应天府的水面也就平静了半个月的光景。
那日婚事之上的诸多安排诸允爅也是隔了些日子才听杨不留简略说起,而其中的铤而走险和为防万一要将肃王府撇开干系的言语,却是无妄和尚前来谈起毒草一事时,偷偷摸摸跟肃王透的底。
杨不留不提,诸允爅也便掖在心里,兀自挂记。
昭王一再捏着西域鹰犬这桩旧事不放,诸荣暻其实是动了杀心的,然而宁贵妃整日以泪洗面再三恳求,肃王府自大婚当日怒气冲冲之余也未再咄咄逼人,诸荣暻总归舍不得如今寥寥的皇家血脉,留了昭王一命,却收回了北直隶的封地,褫夺亲王之位,以昭南王落封南安,将昭南王府迁至南境。
这处置乍一听并不苛刻,然而落入南境也便意味着,昭王诸允煊的行踪,几乎尽在杨不留的把控之下,南境驻军和南境商会压着,他很难再起波澜。
诸允爅其实不太能安得下心,他对他这位兄长的脾气秉性了然于心,一招失利,但凡还有气力,只怕迟早会动起卷土重来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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