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是望不到头的昏暗。
这一刻定格在两人永恒不灭的记忆里。
过了会儿,云衡平静下来,抬起头看着秦岭的眼睛,道:“在古庙的时候,你说有个故事要讲给我听?”
秦岭皱了皱眉,喉结不经意滚了下,点头。
云衡说:“现在想听了。”
秦岭道:“好。”
云衡撞上秦岭有些复杂的眼神,像是要看进他的灵魂。
秦岭默了半晌,讲起来:
“十一年前,夏七月,解放军西北军区的千里荒漠里,有支特种部队在那里进行秘密训练,叫‘游骑兵。’”他抬头看看云衡,“你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也许听说过。”
云衡嗯了声:“我知道,特种部队中的蓝军。”
秦岭继续说:“‘游骑兵’中队有三名关系很铁的士兵,两男一女,在集训的时候,他们就时常偷溜出去打野味解馋。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上面来了任务,在罗布泊地区有人被劫匪绑架,被绑架的人还是某司令的亲孙子,所以派出了‘游骑兵’解救人质。
两男一女也在那次‘游骑兵’出任务的队伍当中,一名狙击手一名观察手,女兵则负责则爆破房门。
狙击手很轻易就占领制高点,锁定了劫匪与人质的位置,他默默推算着每名劫匪的行动规律,计算开枪打什么部位能让劫匪丧失行动能力,如果人质有危险,必须当场射杀劫匪……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警方与劫匪谈判崩盘,接下来只能依靠‘游骑兵’强行破门解救人质。
女特种兵躲到远处,顺利爆开房门,而狙击手也将枪口瞄准了人质背后持枪的劫匪,眼见劫匪的刀快要割破人质喉咙,他当机立断扣动扳机。
与此同时,原本平静的人质突然对劫匪暴起发难,他用头猛地朝劫匪胸口一顶,绑手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割开,一招干脆利落的军体拳就要撂倒劫匪……
子弹穿透了人质的眉心,尸体扑通倒下去。
那名狙击手傻在了原地,他握枪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渐渐变得剧烈,像失去了控制一样。
他看到视线中,武警部队涌进小房子,将劫匪逮捕,而倒在血泊中的,却是那个无辜的人质。
狙击手杀错人了!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捂住脸哭起来,不该那样的,他要杀的是劫匪,他不是故意的!
错只错在人质与狙击手的想法未能达成一致,一个想要救自己,一个想要救别人,两种想法冲突击到一起,酿成了悲剧。
狙击手错杀了人质,军方经过调查,确定过错不在狙击手,只能归结为意外。
但杀过人质的特种兵很难继续留在‘游骑兵’,即便上面有人出面力保狙击手留下,狙击手也已心灰意冷,没跟自己的两个朋友告别就退了伍。
狙击手来到人质死掉的地方,那片瀚无人烟的罗布泊,他留下来,在保护站里做了一名队员。
十年时间,狙击手与偷猎者、采矿者、盗墓者大大小小进行无数次斗争。
有旅游者来罗布泊探险失踪了,他会带着保护站的队员没日没夜搜索;保护站经费不够了,他拿出自己的工资还有家里父母给的钱支援。
他一直不敢告诉父母自己的事情,始终藏着、掖着,将心里的痛苦藏了十年。
十年里,被他从沙漠里、废墟中救出来的人有几百个,每个队员都敬佩他,附近的寨民都说秦队长是好人。不知有多少姑娘跑来保护站对他告白,可他一概置之不理。
狙击手想,他现在是为两个人活着,是为那个错手杀死的人质在活。
做了那么多,他仍觉得不够,仍觉得亏欠,内心的自责,始终无法豁免。
直到后来,狙击手遇见一个女人,她是人质的妹妹,要来完成哥哥最后的心愿。
他于是陪她,帮她,无论她做多危险的事情,他都依她。”
云衡自始至终没插话,心底却隐隐作痛。
待他讲完,她说:“狙击手是你?”
秦岭抿死嘴唇,良久,重重点了头。
他说:“对不起。”
等了十年,他终于有机会道歉。
骤然的死寂笼罩过来,云衡没再说话。
“云衡……”秦岭的声音很低,带有一丝不可察觉的紧张。
云衡说:“覃岭,籍贯西安,汉人,原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北军区十八集团军侦察连连长,后通过选拔进入‘游骑兵’特种部队,成为主狙击手,2006年主动退役。退役后改名秦岭,随母姓。”
秦岭:“你怎么会知道?”
云衡:“我还知道,你跟石头是从小玩到大的哥们,他和你一起参了军,也陪着你退伍来到罗布泊保护站,他是个好兄弟。”
昏暗中,他看不清她的眼睛,只觉得有亮光在闪。
云衡的眼里似乎没什么情绪,又像被各种情绪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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