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欢呼声,在嘉定东门响起,象征着大明的日月旗,再次飘扬在了这座由真腊人首建,华人完善的大城城头。
这座城,不但是华人在湄公河平原辛苦开拓的见证,还是广南人经营此地的镇守之基。
但现在,它落入了莫子布的手中。
而以明香人为主的华人在欢声震天,广南人则如丧考妣,他们惊恐的拖家带口从城门,甚至从城墙上缒城而下。
但绝大部分都被当场逮住,然后就是刀枪棍棒一齐招呼,无论男女甚至老幼,无一幸免。
黎光宪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他还是穿着那沾满泥巴的青衫,赤着大脚飞奔到莫子布马前。
“驸马爷,自古未闻有仁德者未入城而先杀百姓也,嘉定乃是真腊旧地,丁口稀薄,杀戮过甚则有伤屯垦。
驸马外祖家艰难,乃阮褔潭、宋褔洽等人之罪责,还请不要牵扯太广,以免伤了汉人根基。”
十二岁的黎光定也跪在地上喊道:“是否有罪,应当付有司论罪,岂能任由百姓行私刑,此一伤驸马忠义仁德之名,二害天兵军律禁令,诚不可取。”
此时的安南人,对于自己的身份,是有非常灵活立场的。
当北面的中央王朝强硬想要收回交趾的时候,他们就自称是越人,以增强地域属性,团结乡人,抗拒朝廷。
若是中央王朝不想动他们的时候,他们就自称南人,把汉人称为北人、客人,做着大小中华,甚至南北中华的美梦。
而在他们遇到占婆、真腊、上人等他们心中的蛮夷种族时候,又迅速把自己和北面的汉人归于一类,声称大家都是汉人。
比如几十年后阮朝明命帝,就曾经常下诏说:
‘镇西,边疆重地,朕一视同仁,欲使番民早染汉习,均沾王化。使之耳濡目染,日感化而不自知,方是用夏变夷要着。
古占城之国耳濡目染,渐入汉风,若加之政教,用夏变夷,想不出数十年可使与汉民无异矣。’
这就叫做小中华,这就叫做灵活。
所以,黎光宪、黎光定兄弟这种已经京族化的汉人后裔,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很自然的把广南人也称为汉人。
这也是南洋华人常用唐人自称的重要原因,避免自己跟越南人混淆。
莫子布一想也对,不提欺压明香人的是广南人高层,下面的穷苦农夫连帮凶也很难算上的情况。
就算是有罪,那也应该明正典刑来审判,该杀就该杀,该罚做奴隶、苦役,就罚。
确实不能放纵私下仇杀,也不能让军队在这种情况下沾血,以免破坏军纪。
“武世秀,命令各镇抚官带兵入城弹压,逃出城外者,只需拘捕,不可滥杀。”
命令刚刚下完,前面又传来了大声的欢呼,原来以宗室烔阮褔潭等为首的一批嘉定贵族,被押了出来。
宗室烔在远处就看到了身着大红袍的莫子布,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前一跑,扑倒在黄泥路上,大声的哀求道:
“驸马爷,奸贼张秦桧命五营兵拿你之时,我可是一力抗拒的,今日不求多的,单求驸马饶我一命!”
尼玛的,莫子布被噎的一愣,他对面押宗室烔的军法官也愣住了,随后羞的满面通红,忘记把这狗东西的嘴给堵上了。
还真挺会找机会的,让外人听起来,确实好像莫子布现在要杀了他,还真有那么点忘恩负义的意思。
不过莫子布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因为他想起自己来嘉定,是要干什么的了。
为明香人张目并夺回祖产,确实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但第二件事,也就是保持住自己忠义驸马的风评,等到顺化被西山军攻破,阮家死光光之后,再去顺化坐大位,也非常重要。
要是现在就把清洗、整顿安南人的目标暴露的太明显了,进顺化的难度一定会大大增加的。
想到这些,我莫大王立刻摆出了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他提高声音大喝:“阮褔潭,你以为我到嘉定,是来报私仇的吗?”
“笑话!”
“我今日来,是因为你阮褔潭、宋褔洽等勾结奸贼张褔峦,上欺君王,下虐黎民。
多少百姓因为你们家破人亡,每年横征暴敛逼得多少人卖儿卖女。
嘉定八营的百姓都生活在水火之中,你们却锦衣玉食,朱门酒肉臭,一个個肥头大耳。
我看你这肚中,装的不是别的,而是你们鲸吞的民脂民膏。
常言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你我私仇,可以不顾,但嘉定百姓的仇,不得不报!”
说罢,莫大王大手一挥,“进城,自明日起,所有被阮褔潭等人迫害的百姓,都可以到我这来上告。
我莫子布不报私仇,专为公义而来,你阮褔潭死活与否,只凭律法!”
宗室烔,也就是阮褔潭惨叫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
他不怕莫子布报私仇,大不了就是磕头求饶,交出财产。
阮褔潭甚至还觉得,可以用帮着莫子布安抚百姓,向顺化遮掩莫子布侵占嘉定等事,来换取性命。
但莫子布这会看着大义凛然的说要用公义,以律法来审判他,看似公允,实则是真要命。
因为他阮褔潭的罪过,用罄竹难书来说,一点都不为过,用律法审判,他死一百次都不够。
而且,就算他没有犯什么罪,但嘴长在别人身上,审判权又被莫子布掌控。
只要莫子布想,就能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找到治他于死地的罪状,所以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阮褔潭等一批杂碎被押了下去之后,欢呼声再起,无数明香人涌过来,脑袋上顶着辫子的康良保也凑到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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