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今天的天气似乎有所不同,山间居然飘逸着层层烟雾,云雾萦绕的林中,宛如仙境。
透过烟雾,阳光照耀下的东西都是那么的虚无缥缈,仿佛不可触摸,就像你我的心,你我的思想。
阳光也如早春的骄阳,给人一种懒洋洋、软绵绵的感觉。
杨枫正坐在房前空草地上的躺椅,靠着椅背,尽量舒展着四肢,惬意极了。
对病人来说,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候,才最适合康复。
施菲儿与小青到那边的小溪里洗衣服去了,她们不像杨枫,她们总是每天都要换一身衣服,所以洗衣服的时间就花得不少。
女人都是这样,今天换,明天也换;今天洗,明天又洗,也许这正是为什么总是女人洗衣服的根本原因。
杨枫闭上眼睛,感受着微热的阳光轻抚全身,那种感觉就像是情人的手在抚摸,温柔极了,舒坦极了。
杨枫叹了口气,是不是他又想起了小蝶?想到了直到如今还未给她报仇?
突然他睁开了眼,因为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两个人的脚步声,他立即凭着脚步声断定,这来人绝对不是施菲儿和小青。
不是她们是谁?难道是……?
燕秋月!正是杨枫期盼已久的燕秋月,身后跟着的是仁丹胡,仁丹胡手中拎着不少东西。
燕秋月已经来到他的身边,满脸的关切之情:“你的伤怎么样了?”
杨枫心里涌起一阵热意,一见面就询问自己的伤势,这样的朋友怎么能不令人感动?
真正的朋友,相互之间最关心的,就是彼此的身体状况,健康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一代琴圣俞伯牙,因为生死之交钟子期病故,在其坟前弹奏一曲,而后将自己珍爱的琴砸碎在好友坟前,从此不再弹琴,高山流水的故事流传千古,令人扼腕叹息。
杨枫想起身,却被燕秋月制止了:“你坐着别动,不要牵动你的伤口。”
杨枫只好不动,但他的嘴却在动:“我的伤不要紧,比以前好多了。”
在燕秋月面前撒谎,杨枫好惭愧,但这是迫不得已无可奈何的事。
燕秋月打量着他:“你的皮外伤好了,手指头也结了疤,但你的枪伤怎么样了呢?”
杨枫笑了:“腿上的枪伤的确要重一些,但也好得差不多了。”
燕秋月说:“我只希望你能早日康复,但我看你比以前已经消瘦了许多。”
杨枫的心一阵刺痛,处在他这种境况之下,当然会瘦,他安慰燕秋月,说:“过不了几天我就会胖起来。”
“希望如此,我给你带了不少补品还有鸡鱼等食品。”
杨枫问:“凤姐有了消息没有?”
燕秋月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最担心的就是杨枫询问这一件事,但他却偏偏开口问的就是这件事。
燕秋月说:“这次下山的收获不小,获得了很多的消息。”
杨枫只是听着,没有打断他。
燕秋月说:“施威大肆悬赏,捉拿你和伊二郎,城内四处贴满告示,所以你和伊二郎这两天最好是不要露面,伊二郎现在还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杨枫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凤姐,有她的消息没?你找到她没有?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她现在很好,”燕秋月说,他的眼睛盯着手中的刀,刀在阳光下更显得古朴而有杀气,“我从一个龟公口中探出,她在你大闹府衙的第二天,就和她的一个老相好私奔了。”
他抬起头,看了杨枫一眼:“妓女同嫖客私奔,在妓院都是认为很可耻的,因为这会给妓院的声誉造成不良的影响,所以才隐瞒得很紧。”
杨枫也正在看着燕秋月:“不管他们隐藏得有多紧,还是同样会被你查探出来,这点我相信,但你刚才所说的是真是假,实在是令我怀疑。”
杨枫叹了口气:“我与凤姐认识也有两三年了,据我所知,她并没有什么老相好。”
燕秋月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正是谎言被揭穿的那种表情:“但那龟公说,凤姐与那人来往已有好几年,那人虽然不富有,但所存的钱也足够他们过上一辈子好日子,我相信那个龟公没有骗我。”
杨枫说:“他当然不会骗你,但你却会骗我。”
杨枫的目中闪过一丝悲哀,声音突然降低:“凤姐是不是已经死了?”
燕秋月立刻否认:“没有,她还年轻,就算再活个五十年也不会死。”
“她自己当然不会死,但是别人会要她死,”杨枫双拳紧握,“告诉我,是不是汪洋海害死了她?”
燕秋月正不知如何回答,施菲儿的声音已在围栏外响起:“就算是他害死了凤姐,你又能怎样?难道还想去找他拼命,再挨上两枪才会甘心?”
杨枫静静的看着施菲儿和小青走进围栏,看着施菲儿放下装衣服的篮子,又看着她来到自己的身边,他才静静的说:“对于疯狗一般的人,我是一向主张消灭,你说得不错,我是打算去找他拼命,但到底是谁挨枪子现在还不能妄下断言。”
施菲儿正想再说些什么,燕秋月已走到她的身前,盯着小青:“这位是……我好像见过。”
施菲儿拉起小青的手,说:“你一定没有见过她的,她叫小青,是我的朋友,”她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等会儿我再告诉你。”
她绕过燕秋月,盯着仁丹胡:“你把我的项链手镯全拿去,买的东西呢?我怎么没有看到?”
女人的记忆力总是比较好,这件杨枫几乎快要忘记的事,她却一下子记起。
仁丹胡笑着说:“我已把它放到屋子里去了,大鱼大肉,还特别给你准备了一只大公鸡,你一定……”
施菲儿打断了他:“哼,算你识相,不然,就有你好受的。”
燕秋月不知所以,问:“你们说的是什么?”
施菲儿嫣然一笑:“他不是人,欺负我们女孩子。好,不提这些了,你怎么今天才回来,这几天可把我害惨了。”
燕秋月还是一头雾水:“你说话怎么有头无尾的?”
施菲儿又一笑,盯着杨枫,问:“刚才你怎样告诉他你的伤势的?”
她自己替杨枫回答:“你一定是说的:‘我的伤好多了,用不了几天就会痊愈,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么?’是不是这样?”
杨枫只是盯着她,没有说话。
燕秋月并不是傻瓜,他听出了施菲儿的言外之意,他的心一震,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难道他的伤更重了?”
施菲儿面带讥诮之意,话语也似是嘲讽:“你看不出来?”
燕秋月紧盯着杨枫:“你的伤真的更重了?”
杨枫把盯着施菲儿的目光收了回来,盯着左手的断指,声音低沉:“你看我的这根手指,已经结了疤,过不了几天,就可以用力了,全无妨碍。”
“我说的是枪伤,”杨枫避而不谈腿上的枪伤,这让燕秋月有些发急,“我问你的枪伤怎样了。”
杨枫的声音依旧低沉:“这枪伤并不致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知道它并不致命,但是严重的时候会造成残废。”
施菲儿忽然说:“如果像你这样问他,恐怕问个一百年也不会问出个所以然来,你为什么不亲眼看一下呢?”
“我可真笨!”燕秋月一拍脑袋,“走,我们到屋子里去,让我看看你的伤究竟怎样了。”
杨枫没有动,依旧坐在椅子上,也闭着嘴,不吭声。
施菲儿说:“我来告诉你,他的枪伤已经化脓溃烂,肿得像一个大柿子。”
燕秋月盯着杨枫:“真的是这样?”
杨枫还是不吭声。
施菲儿又说:“溃烂的伤时不时就会剧痛,那种的痛苦简直就不是人所能忍受的。”
燕秋月紧握住杨枫的手,声音有些激动:“杨枫,如果你把我当作朋友,就应该实话告诉我,告诉我你的伤到底如何了,再让我看看,想一个办法好好医治。”
杨枫长叹一声:“施菲儿说的不错,我的伤的确很严重了,依我看,已是到了无药可治的地步了。”
燕秋月的手一震,但随即又紧握住杨枫的手:“不管有多严重,都会有药可以治的,你一定要相信,你的伤终究会好起来走,我们进屋,你躺在床上,我好好看看。”
杨枫苦笑。
直到亲眼目睹了杨枫的伤,燕秋月也不禁心惊,忍不住埋怨施菲儿。“我托你好好照顾他的,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杨枫淡淡一笑:“这不关她的事,这腿上枪伤药是我自己擦的,要怨也只能怨我自己。”
燕秋月叹了口气:“你的伤弄到这种地步,确实有些棘手。”
施菲儿说:“你应该带了些好的伤药回来,我希望你的伤药会有奇效,能够治好这枪伤。”
燕秋月将一个盒子交给施菲儿:“这盒子中的膏药是城里最有名的跌打医生王老九配制的,希望能有奇效。”
施菲儿把它像宝贝似的捧着,生怕会掉在地上摔碎了它,这盒药似乎已成了施菲儿的全部希望。
施菲儿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杨枫都看在眼里,他看得出她关心他是出于真心的,没有半点做作,这一点令他心动不已。
一个世人公认的大强盗,少人关心少人问的人,忽然间受到别人的同情和关怀,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深山中终年不见阳光的一棵野草,忽然得到了阳光的抚慰。
——世界上又有什么东西比得上少女的真心关怀更令人感动?
杨枫却仍然是面无表情,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些药我已经不需要了。”
施菲儿立刻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不需要了?”
“是的。”杨枫终于说了出来,“我的伤势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最了解,病入膏肓的伤,无论用什么药都治不好的。”
“不会有这么严重的,”施菲儿说不出的有多慌乱,“你不是说过你以前受过的伤比这次远远要重吗?那些你都过来了,这点伤又算些什么?”
杨枫还是简单的重复他的那一句话:“我的伤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最了解。”
施菲儿把目光转向燕秋月,目中充满了哀求。
燕秋月的心微微一跳,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紧紧地盯着杨枫:“杨枫,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话,你是一个不肯轻易认输的人。”
杨枫听着。
燕秋月说:“我与你相处得并不久,接触的机会也不多,但对一个人的了解,有时只需要一件、两件事就已足够。”
的确,了解一个人,有时候看他做的几件事情,就能大致了解这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交往。
施菲儿深有同感,说:“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有道理的话通常都是比较正确的话。
燕秋月继续说着:“那次在府衙的时候,面对几十只枪,你同样能够毫发无损的离开,那是什么原因,你比我清楚;在关外被方督军囚禁在一个铁罐子一般的屋子里,你同样能够逃出来,回到这里,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这是因为你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毫未丧失半点信心,更不绝望,但现在呢?你看看你成了一个什么样子?连一点枪伤也对付不了,还有谁相信你是杨枫?”
杨枫说:“不管是谁,只要是受了重伤,就都会倒下。”
施菲儿突然说:“我知道你整天的灰心绝望,是因为小蝶,她不在你的身边,所以你已毫无求生的勇气了,你只想快点死去,好快点见到她。”
施菲儿的话尖锐如针,直刺杨枫内心深处,毫无保留:“你口口声声说要为她报仇,但你这个样子,就算是一百个杨枫也报不了仇。”
杨枫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他的声音更难听:“报不报得了仇,还不用劳烦施小姐来操心,我的伤好与不好也和你无关,就算是残废了也不用你管。”
施菲儿的心一阵刺痛:“你不要认为我照顾你是自愿的,你要明白我是被逼的。”
“如果你想走,最好现在就走,立刻走。”杨枫面无表情,似乎像带了一个面罩,把他所有的欢喜愤怒得意失意快乐悲哀全都隐去,留给人的只有绝情冷漠不近人情。
施菲儿气得满脸通红,正想再说些什么,燕秋月阻止了她,他说:“我知道你变成这个样子全是因为小蝶死了,所以你就灰心甚至绝望,你认为没人再关心你,但这只是你的看法,你怎么不认真想一想,关心你的人并不少,像小蝶那样的女孩子也有。”
杨枫说:“我是不值得关心的,关心我的人都是傻瓜。”
燕秋月说:“但我宁愿做傻瓜,我认为值得,你坚持认为自己活着是多余的,那你就错了。”
燕秋月顿了一顿,说:“现在你更应该好好的活下去,因为你不仅是要为小蝶报仇,你还……还要为凤姐报仇。”
杨枫脸上的肌肉一颤,嘎声说:“凤姐她……她真的死了?”
燕秋月说:“她死了好几天了,只是我瞒着你,她是汪洋海害死的。”
杨枫猛地一拳记载床沿上,依稀可见手背渗出了血丝:“凤姐有什么罪,她是无辜的,都是我连累了她,是我这半死不活的大强盗连累了她。”
燕秋月说:“现在还不是自责的时候,你应该鼓起勇气,好好养伤,养好了伤你才会有机会报仇,如果你仍是如此消沉,非但不能为小蝶报仇,凤姐也是白死。”
“我也想养好伤,但这伤似乎成了顽症,丝毫没有起色。”杨枫用力的挤压着枪伤,脓血从他的指缝间慢慢渗出:“恐怕这条腿是真的保不住了,从此残废了。”
燕秋月叹了口气,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盯着杨枫:“你变了许多,变得几乎令我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这是你。”
杨枫垂下头,他确实太令人失望了。
燕秋月说:“你昔日的雄风,不服输的劲头,竟被方督军一枪打得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他这一枪可真厉害,厉害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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