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去过东厢之后,”彭时自顾自地说完,“我去了王府的藏书楼,那里的书童都可以为我作证。”
立刻有两名官衣从属去查,并带回了肯定的答案。在案发的那段时间里,彭时人在藏书楼,是走水的动静闹大的时候才离开的。
彭渐当然不信他哥会做杀人放火的勾当,不过是想让彭时暂时当一回嫌疑人,把夏暖燕换出来,免受牢狱之苦。没想到彭时一点都不上道,连回护妹妹的事都不懂做。
这时候,刚才从窗里飞进飞出的黑衣男人,冷不丁在窗口上说了一句:“牛温兰之死的案情扑朔迷离,同时,仙草郡主之死还不明朗。榴然郡主的嫌疑也依然存在,她和清宁郡主一样,都得进一回大理寺,直到我们找到更多的线索。”
耿炳秀颔首道:“很是。”
朱榴然默默拭泪,无言以对。朱谷覃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悄悄露出点轻微的喜色。同时,徐四娘面容肃板,看不出是喜还是不满,只有眼眸深处跳动的暗火,倾吐了她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一时,假夏暖燕、朱榴然二人都被软禁在后屋,等候大理寺的囚车来接。而一直非常回护夏暖燕的段晓楼反而一句话不说了,发了会子呆,便扭身出屋。夜风中闪过一片猎猎衣角,人已去了很远的地方。
孟瑄用密音之术跟假夏暖燕嘱咐了几句话,让他安稳吃几天牢饭,自己会特别安排他的牢中上佳待遇,然后,孟瑄回去刚才那间空屋,要带夏暖燕走。
一掀床上的帐幔,被筒里哪还有人在!
夏暖燕一觉醒来,近在咫尺的是段晓楼的俊颜,乌沉沉的一双眸子,像是已盯着她瞧了十几个时辰。她头昏脑涨的,好像也睡了足足十几个时辰。
她猛地坐起来,检查发现自己的衣物完好,只是脱去了一层外衣,除此之外没有不妥。
她紧张的表情刺痛了段晓楼的眼睛,他无声一笑,轻轻问:“你以为我会做什么?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连这点可信度都没有了?”声音中满溢着苦涩。
她不理睬段晓楼,跳下床在房里走了一圈,发现这间卧房的陈设单一,色调偏黑,很像是某人的风格。回头一望墙上,赫然挂着五张彩色脸谱,最中间的那一张黄色脸谱,咦?那个不就是……
夏暖燕惊呼出声:“这里是高绝的家,高绝的房间?怎么我会睡在这里?”
回头看段晓楼,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这才注意到,他的面色苍白如一张纸,明显是生病或者受伤了,刚才她竟未瞧见。主要是段晓楼刚骗过她一次,她现在还十分惦记着呢。
“喂,你怎么样?你生病了?”
夏暖燕上前一察看,发现他内伤、外伤或生病都不是,却非常之衰弱,是大量失血的症状。他的血怎么流出去的,他的伤口又在哪儿?
问段晓楼,他半阖着眼不说话,夏暖燕只好动手剥他衣服,搜寻那个令他流血的伤口。
可段晓楼似乎很怕她脱他衣服,掩着襟口说:“我没事,先前看见东厂曹刚直在掳劫小孩儿作食物,我蒙面上去阻拦,又不想暴露自己的本家功夫,不妨吃了他一爪,流了几滴血。”
“哦?”夏暖燕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曹刚直的钢爪抓伤的?那伤口呢?”
段晓楼虚弱地摇摇头:“老高为我上了生肌活血的金创药,你睡了一天两夜,我的伤口已然愈合。”
夏暖燕点点头,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怪异,也说不出是哪里怪。
段晓楼为什么不让她脱衣服?为什么神情中还透着几分哀戚?他跟她同榻而眠,却出奇地守礼,莫非他……已经“不行”了,莫非,曹刚直抓伤的是他的那个部位!
夏暖燕脑中赫然转过这个念头,立刻掀开薄被,用行动证明她的想法是错的!
啊吔?
他的那个部位还在!那他为什么这么哀伤,眼眸中盛满生离死别?
“丫头,你干嘛呢?”段晓楼不可置信地瞪着夏暖燕的一双雪白小手,不敢相信她竟然做了那种事情。这算什么。她在挑逗他吗?
夏暖燕顾不上照顾段晓楼的想法,一心只想在他身上找出点儿不正常的地方。他深深喜欢她,却不愿让她看他的身体,这里面一定藏着一个专属于段晓楼一人的秘密……
“别这样,丫头,”段晓楼虚软抗议,“你一个姑娘家,在我身上乱翻什么。我跟你说了我没事,多睡一觉便好了,你不信可以去问高绝,他就在外间屋里。”
段晓楼还拒绝跟她共处一室?更有问题了。
编贝的齿轻咬红唇,她心下一横,不理会段晓楼的挣扎,将他的衣服扒个精光。上身精光,下身只留一条短裤,然后她看到了什么!
鞭痕!
段晓楼的背脊上,是无数道交叠的鞭痕!红的,深红的,长的,短的,新的,以及旧的鞭痕,是积年的伤痕,一道摞一道,已数不清有多少道!怎么会这样?
身为大夫的她,再清楚不过,什么样的伤痕好了之后会一直呈现深红色泽。那是皮开肉绽的鞭打之后,又往背上淋盐水,彻骨的痛之后留下的狰狞痕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她脑中一瞬间转过了无数可能性,段晓楼曾被人监禁过?
不,她给出了否定答案。段晓楼身份尊贵,还被皇帝深深倚重,谁敢对他下此毒手?
目光从伤痕累累的背,移到他失血的面容上,直望进他不知所措的眼睛里。她鼻头一阵酸楚蔓延,轻轻问:“为什么?是谁对你做了这样的事,为什么那个人这么残忍,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
双肩不由自主地颤抖,滚滚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掩住口鼻,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面对一个如此苍白憔悴的段晓楼,心酸夺走了她全部心神。
段晓楼抬起手臂,将她揽入他温暖紧实的胸膛,说话的声调像是在叹息。
“傻孩子,哭什么,都是很多年前的旧伤了,我正是怕你看到受惊,才不让你我脱衣服。谁让你这么顽皮的。别哭了,本来就长得丑,一哭更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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