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弟说得很有道理。单凭这两处,确实有牵强附会之嫌。可下面这几个地方,你又怎么解释呢?”
张虎心里咯噔一下。
“从祭天所用的玉璧来看,《周官·大宗伯》云:‘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明明白白地是说祭天应该用苍璧。但是《周官·典瑞》中又说:‘四圭有邸以祀天、旅上帝。’这里用的玉璧为何又不是苍璧了呢?”
杨尘话音落定,张虎先是望了望父亲,又瞟了一眼杨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发出任何声音。
梁鸿少时研习《周官》,便于此节有惑未解。此时被挠到痒处,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啊,假使按照杨公子所说,这一矛盾又该如何解释呢?”
杨尘恭恭敬敬地答道:
“这是因为,《大宗伯》说到的‘以苍璧礼天’,是在冬至祭祀位居至尊的‘天皇大帝’,这才必须使用青色的圆璧。而《典瑞》所谓的‘祀天’,仅仅是指夏正之月的郊天。《典瑞》提到的‘旅上帝’,其实祭祀的也就是中、东、南、西、北,这五方上帝。而五位上帝的地位,是不如唯一的昊天大帝尊崇的,表现在祭祀用玉上,自然会有所区别。”
“原来如此。”梁鸿点头微笑,“确实有些道理。”
张家父子面色已颇为难看。
杨尘趁热打铁:
“还没结束。如果按照这一思路,那么祭天用牲这个问题上,《礼记·祭法》与《周官·大宗伯》的分歧也可以得到完美解释。更重要的是,《孝经》与《周官》的乐制冲突也可以被彻底解决……”
郑康成注解经文,是旨在理顺经文的内在的逻辑结构,将不同经文要典间的差异解释清楚,使经文彼此消除矛盾,能够互相支撑形成完整的经学体系。纵横捭阖、圆融贯通,正是郑康成解经的一大特色。以张家诸人的见识,又如何能比?
梁鸿频频点头,最后看着垂首不语的张虎,捻须道:
“我想,到这里已经可以公布结果了……”
坛下一同而来的达官显贵,多半本就与张家交情不深,见杨尘饱受欺侮而能绝地反击,倒也多少有些惊喜:
“精彩!看来杨公子这次是未雨绸缪,反将了张家一军啊,哈哈!”
就在这时,张家家主突然高高举起左手,打断了梁鸿,大声道:
“等等!契约上是写了杨尘与我张家辩经论道,可没写一定要张家少爷来辩论吧?”
梁鸿一怔,点头道:
“是啊,可是……”
后面的话,梁鸿没说完。
但这意思很明显是说,你张家名头最响的大少爷都落败了,其余诸人也不比他强到哪去,又如何赢得了杨尘呢?
张家家主却胸有成竹地道:
“现我张家家主再举一人代表张家辩经论道。若是连她也论不过杨尘,我便心服口服,甘愿认输!”
杨尘踌躇满志,朗声道:
“好啊!我杨某今日便奉陪到底!”
话音刚落,只见那位一直低头读书、以纱遮面的白衣少女,站起身来,落落大方地道:
“杨公子果然豪爽不羁、气度斐然,在下唐沛雪,特来领教公子高论!”
少女嗓音清朗而不失婉转,极富磁性。
论道堂陷入短暂的沉寂后,紧接着一片哗然。
“唐沛雪?那位云州新一代天骄圣女?不可能吧,她怎么会来这儿?”
“不,你看她的谈吐、气质。怎会有假?”
“想不到啊,这张家家主老奸巨猾,竟然还留了这压箱底的一手!”
“看来无论杨尘如何挣扎,今日这杨家的漂亮府邸,到底也要姓张了……”
杨尘望着这位身材丰满、白衣胜雪的少女,脑海中浮现出相关记忆:
唐沛雪,云州奉祠君亲自指定的儒门圣女。
传说,她念书过目不忘,五岁可诵下品经文,十岁便已达到儒门八品致知之境。十二岁便开坛授业,指点同辈。
十五岁及笄之时,她更是在立言碑前许下惊天誓言,谁能在辩经论道中正面击败她,她将毕生追随在其左右。
经历过上百次大大小小的经学论辩,唐沛雪至今未尝一败。
她也因此被至圣后人、云州奉祠君,尊为云州的儒门圣女。
如今唐沛雪年方十八,已有了六品立命境的修为。在同辈中可谓一骑绝尘。
论道堂中几乎所有人,包括梁鸿在内,都不认为杨尘有任何胜利的可能性。
——一名才入九品格物境的儒生,拿什么辩赢六品儒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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