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八天之后,伊姆瑞克得知他兄长将在两日内从塔尔·安洛克的凤凰王庭返回塔尔·卡拉德,卡勒多的宫廷必须前往迎接。消息如一阵寒风掠过龙脊山脉,被迅速而有力地传达出去。他召集了宫廷中的其他王子与贵族,派遣精锐骑手披挂整齐,飞驰而出,将此事传达给驻扎于王国各地、城外庄园的贵族们。
这次召集在卡勒多王国引发了不小的波澜,几个世纪以来,这还是各位领主们第一次齐聚王国的首都。
而就在兄长抵达前一日,又一位重量级人物现身塔尔·卡拉德——瓦尔的最高祭司,柯泰克。
听闻消息后,伊姆瑞克毫不迟疑,亲自前往主城门迎接。他向来对官场应酬与冗长交际素无兴趣,宁愿面对风暴与龙焰,也不愿坐在宴席上周旋言辞,但在这件事上,他必须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与庄重。
这不是为了柯泰克,而是出于对他所代表职位的尊敬。卡勒多王国是锻造与火焰之地,而瓦尔祭司正是王国最古老的盟友之一。
正是瓦尔的前任祭司,在那场与恶魔的大战中,协助了伊姆瑞克的祖父锻造了无数武器与神器,铁砧之火曾在山中昼夜不熄。
那份协助绝非毫无代价。
瓦尔铁砧所在的神殿曾多次遭到混沌爪牙的围攻与破坏,虽已是千年前的旧账,但伊姆瑞克从未忘记那份血脉中铭刻的恩情,并在迎接柯泰克时以真挚之语表明了这一点。
“我接受你的敬意,伊姆瑞克。”柯泰克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远古铁锤敲击岩壁的回音。他的手轻轻一扬,两人登上一辆镶有绿灰龙鳞遮篷的黄金马车,车身在阳光下泛起幽冷光泽。
柯泰克的气质冷峻而威严,哪怕以精灵的标准来看也显得极为清瘦,骨相棱角分明,颧骨高耸、额头如斧削般锋利。他那一头白发被一条嵌着红铜钉的黑色皮带紧紧束在脑后,整个人如一尊铸铁之像,冷峻中透着祭司的沉默坚韧。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纯白无瞳的眼睛——空洞而深邃,却令人无法移开视线。正如他所领导的教团教义那般,柯泰克进行了仪式性的自盲,以此分担瓦尔在火与痛苦中永燃的苦楚。
作为瓦尔祭司,他对失明毫不在意,甚至视为荣耀。他在谈吐间没有任何犹疑或不便,举止自如,神秘的第二视在长期修炼中得到了极大增强。
即便如此,伊姆瑞克始终对与瓦尔祭司的交谈感到一丝难以言明的不安,他那惯于凝视敌人或龙眸的目光,也本能地避免正对柯泰克那一双雪白的眼睛。
随着四匹战马踏上通往王宫的陡峭山道,柯泰克稍稍整理了他那厚重的长袍,端然靠坐在黄金马车的椅背上。他十指交叉放于胸前,姿态肃穆,静若雕像。手腕与颈间悬挂着的饰品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金属碰音,那些银、金与其他闪亮金属制成的链坠蕴含古老的符文,每一道光芒都映出属于瓦尔的荣耀。
“我这次受邀前来,有何贵干?”柯泰克问道,头略微转向伊姆瑞克所在的位置,尽管眼中已无瞳色,却仍能清晰看见对方。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带着一丝冰冷的礼貌与距离,“你兄长的信中仅说将召集整个卡勒多宫廷。按传统,我作为瓦尔的高祭司理应参席,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伊姆瑞克略一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他召我自埃尔辛·阿尔文归来,命我代表卡勒多赴塔尔·安洛克与他会面。但自那之后,他便再未传来只言片语,我只知道,他近来对纳迦瑞斯王国的异常行为颇感忧虑。”
“纳迦瑞斯?纳迦瑞斯的事情,与卡勒多有什么关系?”
柯泰克的声音没有太大变化,但伊姆瑞克却敏锐的察觉到他身体细微的绷紧与语气中一丝刻意压抑的克制。
“或许毫无关联?”伊姆瑞克的语气平静得如山中雪湖,但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探究,“但即便是在瓦尔铁砧的神殿中,你也应该听说他们已封闭国境,这一点,难道不令人起疑?”
“神殿超脱于各国政权之外。”柯泰克摆了摆手,声音又恢复了他惯常的那种冷峻从容,“若纳迦瑞斯的精灵想闭门自守,我乐见其成,少了他们的冷脸与讥讽,对我们而言反倒清净不少。”
“据说,他们已经公开信仰塞萨拉依诸神。”伊姆瑞克继续道,语气微沉,“凯恩是肯定的,其他的也极有可能,在殖民地中,他们早已毫不避讳地布道。”
“我们并不会干涉他人选择如何取悦诸神的方式。”柯泰克轻耸肩膀,语气中掺杂着一丝哲人般的无为态度,“我知道他们正试图将对塞萨拉依诸神的崇拜传播到其他王国与城市,但他们的传教,多半无人愿意聆听,与其用指责和迫害来淬炼那块金属令其变硬,不如将其置之不理,让其自行冷却、失去形态。”
“你们的神殿还安好吗?”伊姆瑞克突然问道,目光落在柯泰克胸前交叠的双手上。
“我们作为王子们军械匠的时代,早已过去。”柯泰克低声道,语中无怨、也无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如今我们打造的是护符而非剑刃,是戒指而非盾牌。我们花费大量时间研究那些落入我们手中的矮人工艺品,它们确实令人惊叹,构造之巧妙,与奥苏安所造之物截然不同。有时候它们的外观确实粗糙了些,但其中蕴藏的魔法……简单而强大,像岩浆下蛰伏的火焰。”
说话间,他那十指交叉放于胸前的手悄然摊开,向伊姆瑞克所在的方向略作示意。每一根手指都戴着嵌宝的戒指,古老而华丽,每一枚都带有不同的符文与铭文。
其中一枚尤为引人注目,那是——柯泰克指环。
也就是现在,戴在达克乌斯手指上的那枚柯泰克指环。
黄金马车在山道上缓缓前行,两人的谈话以相似的节奏继续,一问一答,如同两把锤子在同一块铁砧上交替落下,直到他们抵达王宫。
伊姆瑞克将柯泰克交给他兄长的侍从照料,完成自己的职责后,余下的上午便与泰萨尼尔玩耍共度。
如果卡尔·弗兰兹是卡+8的话,那伊姆瑞克和他的儿子泰萨尼尔站在一起,就是……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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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拿什么去作战?酒杯和叉子吗?”一位贵族冷冷发问,语气中充满讥讽与怒火,打破了会厅中短暂的沉默,“尊贵的陛下,我们当初被承诺会有武器和盔甲,可它们在哪?”
伊姆瑞克眉头一皱,目光一凝,他原本平静自若的神色微微破裂了一瞬,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他抬起头,注视着说话者,片刻沉默之后才开口。
“瓦尔的熔炉昼夜不息地燃烧,为我们的军队持续不断地打造装备。每逢新月,都会有一批批物资运往各个王国,分发到各领地军营。”
然而,他话音未落,会厅中便响起一阵哗然。一些贵族低声交谈,更多人则直接发出质疑的声音,那些平日习惯了礼数与矜持的精灵贵胄,在此刻的激愤中罕见地打断了国王的言语。
“陛下,已经有三年没有收到过一件武器了!”一位来自柯思奎的王子站了出来,语气里夹杂着控诉与焦急,“我们以为那些物资被送去了其他王国,以备更急切之需。”
“这不对!”伊姆瑞克立刻摇头,声音虽未提高,但语气更为坚决,“柯泰克亲口向我保证,所有提出请求的军队都将获得头盔与盾牌、长矛与鳞甲!”
但这句辩解并未平息众怒,反而激起更多反弹。
“也许在运输途中被敌人截获了?”
“这些武器去哪了?反正在我们查瑞斯,从未见过它们的影子。”
“三年都没有!”
“空头承诺,承认吧!或许那根本就不是送达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从未有过。”
伊姆瑞克沉默地坐着,手肘撑在扶手上,五指交叠,支着下巴。眼神中掠过一丝烦躁与怀疑,他确信柯泰克从未对他撒谎,但事实却摆在眼前,这些物资的确没有抵达。
他没有回应众人的愤怒,也没有试图继续辩解。
“都出去吧。”
贵族们面面相觑,虽仍不满,但最终还是纷纷起身告退,脚步中夹杂着不满与疑惧,直到议厅重新归于寂静。
随后,伊姆瑞克口述了一封信给柯泰克,令其亲自前往塔尔·卡拉德,就那些『失踪』的军械亲自作出解释。他在信中并未发怒,却字字句句暗藏刀锋,没有留下可回避的余地。
写罢,他又拟了一封信给他的弟弟——多瑞安,信中语气则温和许多,只是告知自己即将启程返回,并让多瑞安为柯泰克的到访做好准备。
对于失踪的军械一事,他只字未提,他了解弟弟的脾性——如果多瑞安知道这件事,必会雷霆大怒,甚至可能冲入神殿质问柯泰克。他不想在真正查明之前,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
结果……柯泰克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去往塔尔·卡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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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到来太出乎意料了。”一位年轻的精灵说道,他的脸上还沾着火粉,未受伤的双眼因惊讶而睁得老大,眼角微微抽动,“你们是来找柯泰克的吗?”
“是的。”伊姆瑞克答道,语气简洁有力,眼神不容置疑,“带我们去见他!”
“他现在……很忙。”侍祭的声音低了几分,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职责与胆量间并不匹配,“他正与工匠们在内殿辛勤工作,我……我会传话给他说你已到来。”
伊姆瑞克没有纠缠,轻轻颔首,示意对方引路。于是那侍祭躬身一礼,转身在前方带路,将他们引入神殿洞窟深处。
他们被带到一间侧室,石壁打磨得光滑如镜,墙面挂满了厚重的挂毯,每一幅都描绘着瓦尔祭司们为艾纳瑞昂锻造武器的古老图景,其中中间那道高举瓦尔之锤的身影最为引人注目。
炽热的火光映照在织物上,仿佛那往昔的烈焰仍在跳动,锤子的撞击声隐隐回荡在走廊深处与冶炼炉中的轰鸣,构成一曲古老而沉重的金属圣歌。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焦炭的刺鼻气息,连呼吸都能灼烧肺腑。兄弟俩在那儿沉默地等待了一段时间,石椅坚硬而冰冷,仿佛这座神殿本身就不欢迎他们的存在。他们各自沉浸于思绪,没有交谈,只有锤击声在心底敲出不安的节奏。
忽然,一阵突兀的争吵声打破了寂静。
那声音高亢激烈,因神殿如迷宫般的厅堂和隧道而变得模糊不清,却无法掩盖其中的愤怒与不满,带着火星,在空气中迸裂。
“柯泰克似乎不欢迎来客?”多瑞安用调侃的语气说道,而脸上则充满了警觉。
“这不只是怠慢。”伊姆瑞克立刻站起身来,目光一沉,“出事了!”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一声痛苦的尖叫猛然从神殿深处传来,仿佛金属被强行折断,又似灵魂被烈焰撕裂。紧随其后的是混乱的呼喊与脚步声,杂乱而慌张,如山崩前夜的前兆。
伊姆瑞克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拔剑出鞘,径直冲出房间,多瑞安则毫不迟疑地紧随其后。
他们在火光映照的甬道中飞奔,回声在岩壁间交叠。很快,他们闯入一间堆满酒桶的储藏室,一个手中还握着葡萄酒瓶的侍祭惊慌失措地迎上前来,眼神中写满了不知所措与惊恐。
“柯泰克在哪?”伊姆瑞克厉声问道,声音犹如雷鸣滚过酒窖,震得侍祭一哆嗦。
那侍祭愣了愣,颤抖着手指向房间另一端的一对铁铆铜钉大门,“他……他在那里……”
伊姆瑞克来不及细问,便带头冲去。
此刻神殿深处传出的尖叫声再度响起,而且这一次,更近了,更急了,如同火舌舔上神殿心脏。
他们冲进一座宽阔的洞窟,热浪扑面而来。中央是一道灼热的火河,熔岩在石槽中奔流,散发着炽热蒸汽。一座狭窄的石桥横跨其上,桥身刻满符文,像是古代誓言凝成的链环,桥两端各有一尊瓦尔雕像矗立,高举着瓦尔之锤,似在无声中审判来者。
透过腾起的火光与缭绕的烟雾,伊姆瑞克看到对岸混乱一片——身着祭司长袍、佩戴饰品的精灵们正在扭打成一团。有的挥舞着锻锤,有的手持兵器库中抢来的刀剑,有的空手搏斗试图将对方推入火河的裂隙。
伊姆瑞克飞身冲上桥梁,步伐如风,多瑞安则几乎贴在他身后。当他们来到桥顶时,他看到远方洞窟那面巨大的青铜之门已敞开,门后熊熊炉火照亮黑暗,一股炽热而古老的魔力从中悄然逸出,如同一道隐秘的河流,穿越空气,蔓延四野。
他们从桥上冲下,脚步不停,一路疾行至战斗正酣的场地。
伊姆瑞克仍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前景象已足够让他警觉至极。
至少有十来名祭司正在混战,他们的动作夹杂着绝望与狂怒,不再像是信仰的守护者,更像是神的奴隶与叛徒之间的挣扎。地上已有四具尸体横陈于双方之间,鲜血渗入岩石之中,蜿蜒成线,在火光中微微蒸腾。
伊姆瑞克一时之间无法判断该站在哪一边,他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局势,发现有五位祭司死守在通往那扇敞开门户的小径上,而其他人则正奋力试图冲破他们的防线。他不知道,是叛徒正妄图闯入内殿亵渎铁砧,还是这五人正试图阻止真正的背叛者干扰神明的居所。
“让开,凤凰王驾到!”就在伊姆瑞克迟疑间,多瑞安突然高喊一声,持剑从兄长身边一掠而过,长发在热浪中扬起,他那果决的举动,已然替伊姆瑞克作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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