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或叹了口气,“如此手段,终究非是仁者所为。”
原来贾诩这些日子向荆州派遣了大量谍子暗探,大半用于与荆州的豪族联络。
尤其是蔡家。
荀或已然隐约猜出贾诩所谋。
贾诩笑着饮了口酒,“于文若这般仁人君子而言,这法子自然算不得什么仁义手段。可对军中士卒与荆襄的百姓而言,其实已经算极为仁义了。毕竟于他们而言,可还有旁的事情,能比活下去更重要?没有了。”
荀或稍稍沉默,随后点了点头,“文和所言有理。”
“我还以为文若会以圣贤道理辩驳我一二。”贾诩有些诧异的笑道。
荀或笑了笑,“圣贤道理,总归要落在实处的。说到底,民之所求,我之所愿。总不能颠倒顺序来讲道理。”
贾诩笑道:“文若才是真读书人。”
荀或亲自给贾诩倒上一碗酒,与他轻轻相碰,“文和又何尝不是呢?”
两人相顾一笑。
一旁的诸葛亮若有所悟。
许多年后,昔日的弱质少年,已然成了名满天下的诸葛丞相。
再后来,他也有了自己的学生。
当双鬓早已斑白的中年文士与那个有幼麟之称的弟子提起此事时,他心思飘远。
遥想当年。
…………
荆州,襄阳。
当日蒯越为刘表谋划刘琦避祸之计,刘表当时虽然不曾应下,可思虑再三,还是决定采纳蒯越的计策。
襄阳城中暗流涌动已有多时,虽不曾明言,可城中的世家大族无不在猜测日后荆州牧的继任之人。
当日刘琦得了遣他前去江夏的消息,便知道日后荆州牧的位置再也与他无半点关系,一招不慎可能还要送掉性命。
离城之日,有城中好友在城门处为他置酒送行,刘琦饮酒大醉,大哭而去。
一时之间,襄阳城中人心涌动。
这一日,蔡冒便找到了蒯越头上。
蔡蒯两家素来是世交,所以蔡冒言谈之间半点也不客气,落座之后直接问道:“听闻要刘琦避祸江夏是你给主公出的主意?异度,往日里我待你不差,为何害我!”
蒯越早就猜到他的来意,闻言笑道:“要大公子避祸江夏之事确实是我所提,只不过其中另有隐情。你先坐,尝尝我这特意从北方弄来的酒水。”
蔡冒犹然愤愤不平,只是他与蒯越到底是多年好友,加上蒯家是荆州名门,论家世显赫,不在他们蔡家之下,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忍让。
他愤而落座,抬手饮了口酒水。
蒯越笑道:“滋味如何?”
蔡冒皱了皱眉头,又饮了一口,只是这次喝的慢了些,细细品了品其中的滋味。
“这酒水你是从何而来?”蔡冒问道,心中有了些猜测。
蒯越笑道:“你心中已有答桉,又何必再问?这种酒水,如今在北地可是不易寻到。”
蔡冒点了点头,“原来你也暗中投靠了刘备。”
蒯越一笑,“谈不上投效,无非是先为我蒯家寻下一条后路罢了。”
原来蒯越今日所宴请的酒水与当初北方使者给蔡冒带来的酒水相同。
而当时那个北方使节言之凿凿,这种酒水是他们青州牧特意研制,从来不会售卖,只会赠予某些志同道合的“友人”。
如今看来他蔡冒是这种友人,蒯越也是。
蔡冒笑道:“还以为只有我蔡冒才会做下这种事,不想你蒯异度也会是做这种事的人。看来多读书,也未必有何益处嘛。”
蔡冒心中畅快,连连饮酒。
蒯越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只是笑道:“读书人,读的书是多一些,可读书人未必便是好人。读歪了圣贤书的读书人,做起坏事来,还要比那些动辄杀人的武夫恶上不少。不只杀人,更会诛心。文人杀人不用刀,口舌足矣。”
蔡冒将酒坛凑在嘴边,他可没兴趣听蒯越这些高谈阔论。
读书人如何,是不是好人,跟他蔡冒没半点干系。
世道如何,干他何事?
他所求的,是富贵,是权势。
甚至为了这些,即便是血脉亲情,他也顾不得了。
蔡冒又问道:“只是即便你与我一般,可你为何要建言要刘琦去往江夏?刘琦不死,对你对我,都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蒯越饮了口酒,抬头打量了蔡冒一眼。
蔡冒这个在沙场上杀人无数的沙场武夫,竟然在这个读书人的目光之下有些微微发寒。
蒯越收回目光,笑道:“如今刘琦离了襄阳,他保住了性命不假,可也注定再无机会执掌荆州,储君之争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他将手中的空坛放到桌上,重新打开一坛,“其实这些都是小事,即便刘琮做了储君,可日后有没有执掌荆州之日,难说的很。毕竟如今主公还年富力强,再说如今天下大势变化莫测,说不得哪一日你我便要换个主公了。”
蒯越这些话有些大逆不道,若是被刘表得知,难免要人头落地。
只是如今与他在此处的是蔡冒,也就无所谓了。
蔡冒没有言语,只是饮了口酒。
蒯越继续道:“我们读书人,未曾做事之前,总是喜欢先猜测一个最坏的结果。之前曹操行文天下,意欲共伐刘备,主公率先应下,你以为主公心中如何想?”
“在外人眼中,荆州牧刘表是个行事畏首畏尾,靠着攀附你们蔡氏才起家,只能守门,不能进取的无能之人。可你我心知肚明,他刘景升,单论雄心壮志,半点也不在那些所谓的天下豪杰之下。”
“若是有朝一日,青州军南来,他是会举手而降,还是会鱼死网破?”
蔡冒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思激荡,手中酒坛骤然落地。
蒯越笑道:“看来你是明白了。想做事哪有那般容易,想要有所得,便要有所失。”
蔡冒苦涩一笑,重新落座,拿起桌上的一坛酒水,仰头灌了一大口。
蒯越的意思已然再清楚不过,若是青州军南来,刘表必然不会妥协。
可以荆州一地,真的能挡住坐拥中原之地的刘备吗?
注定挡不住的。
万一真的事到临头,那就只剩下一个法子。
谋诛刘表,另立新主。
蔡冒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水,漏下来不少,渗到了前胸上。
他苦笑道:“你们读书人心狠起来,还真是不当人子啊。”
蒯越笑着点了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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